言訖，桓淞已是大怒，憤然問道：“宋幾那廝呢？我們以血肉護他，它丘縣無兵可援，連矢弩也援不出麼？”

周如水滴點頭，本該憂愁，忽卻笑了。愈是靠著鵬城近了，她的心愈是安靜。途中偶爾會趕上三三兩兩迴避戰亂的百姓，她便會命阿英分給他們米粟，又奉告他們，魏人不敷為懼，王三郎與天驕公主已領著左衛眾將親往鵬城督戰了。她是要借這些百姓之口奉告天下，鵬城毫不會失守，周國的任何一座城池都不會成為孤城。每當她如此，他便會在一旁朝她悄悄地笑，和順眷戀，眸中盛滿了她。

聞言，周如水掀起紅嫩的唇，神態既純真又傲慢，不待王玉溪言語，便脆生生道：“莫言彼銅像豈所謂佛耶？就言佛在利人，以善道化人，雖頭子猶舍以佈施，如此行事，佛祖怕也無見怪。便是見怪，此皆因魏賊攻周之禍。遂真有報應，亦該是魏賊來受。”

聞言，王玉溪點點頭，夜幕黑漆, 樹葉婆娑, 他的目光淡淡望向通往鵬城的方向, 下頷收緊，暖和的目光中透出一絲淩厲, 對恭桓道：“你便隨吾一道。”言畢, 又朝擺佈叮嚀：“馬上拔營出發。”

“城中武備從未曾缺，如何隻夠徹夜？”聞言，桓淞喝問，眉頭矗立，渾濁的眼中儘是厲氣。

聞言，擺佈皆是麵露苦色，一文士上前答曰：“最多撐得過一戰。”

這一問，眾將士皆是無言以對，桓淞也是神采一怔，恍然想起，無法感喟。

擺佈對答不出，又聽他問：“城中矢弩尚可撐到幾時？”

世人倉促望去，便見方纔偃旗息鼓的魏軍，又一次朝鵬城攻來了！

陽光透過窗帷在他身上灑下金色的光, 他垂眸看著她，白玉般的麵龐帶著清淺的笑意，對上她的目光，掀了掀唇道：“醒了？”

一旁，又一將士自後邁出，朝桓淞拱手道：“城主怕是忘了，前歲援蒲城借出矢弩三萬，援天水城，再借矢弩二萬三千。矢人便是不休不眠，青銅亦是冶煉不及，如何再能趕製出更多的矢弩來？”

“醜時三刻。”王玉溪任她拉著，騰出一隻手悄悄撫她的發，她的髮絲柔嫩，滑順非常，自他指縫中遊走，如是水中的遊魚。

見他肝火沖沖，那文士謹慎翼翼看他一眼，實事求是道：“宋縣尹自也知覆巢之下無完卵的事理，前歲已是送了一萬矢弩，三十車米粟來。若非這些，城中的矢弩壓根撐不過昨日。”

對她的話，桓淞不成置否，他眉頭微挑，又問她：“千歲一言以避凶，卻擅以毀佛鑄矢，便是彼蒼有好生之德，善佑鵬城百姓。君上若知，豈能不怒？” 桓淞不眠不休撐了這麼些日，疲憊雖甚，卻始終緊繃著根弦，並不胡塗。昔日裡的魯莽少年，早在飽嘗過宦海艱苦後，知是朝堂凶惡更甚疆場。

聽她擲地有聲的一席話，王玉溪挑唇輕笑，眸中劃過寵溺之色，隻覺她向來有急智，不過斯須，層次清楚，麵麵是理，未有甚麼是不當的。

在百姓看來，這實是大難臨頭了罷。便是方知魏擎被殺時，她亦惶惑不知所措。有那麼一瞬，她真覺著自個是白活了這一世了。驚駭失落彷徨繚繞著她，她隻覺她還是在那永無天日的窘境裡踽踽獨行無計可施，更這一次，這孤夢當中，她的身側無有子昂。

當年，太子洛鶴曾長駐鵬城抵抗蠻賊，舞勺之年，領兵三萬大敗蠻賊，將蠻賊三大部族趕至貢古關外，可謂豪傑出少年。彼時，周王賜酒一罈，犒賞有功將士。因是酒少人多，太子洛鶴便傾酒於河中，與眾將士共飲。背麵，那河便喚作了酒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