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訖,他便回過了臉來,眺望著魏軍的戰旗輕視地挑了挑唇,目光不複與周如水相視時的溫潤,冰冷冷厲至極,如果細看,直能如墜入萬丈冰窟。
遭受勁敵,命在朝夕,她雖有九死而猶未悔的決計。卻這一刻,她真想放下桴槌,不顧統統地去擁抱他。她真想窩進他的懷裡,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場。然後,她會執起長劍,與她周國的將士們一齊衝下城去,剝了魏賊的皮,削了魏賊的骨,叫他們血債血償!
目睹魏兵如潮般退去,周國將士呼喝聲複興,卻狂喜以後,喝彩之聲垂垂轉為哭嚎之聲。緊接著,不知是誰先吹起了號角,倖存的將士們自發地在疆場上翻找起同袍的屍首,他們涕淚漣漣,異口同聲在唱:“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遠;帶長劍兮挾秦弓,首身離兮心不懲;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烈兮不成淩;身既死兮神以靈,靈魂毅兮為鬼雄。”
如山的嘶吼聲中,魏軍鐵騎披靡衝來,劈刺砍殺,血濺大地。第一擊,桓淞領兵重錘而伏,一襲以擊魏軍馬頭。魏津氣怒交集,直罵桓淞匹夫老賊。雙手一揮,又是批示變陣。
他話音一落,魏軍兵馬再次變陣,騎步合擊,魏軍鐵騎首當其衝,一瞬就衝在最前。萬馬奔騰的聲浪直抵在城前,血肉之軀戰備不敷的周軍如何抵擋得住重甲馬隊,周國將士便是殺紅了眼,也還是眼睜睜地潰了第一道防地。
他之安然,便如現在非是烽火起,大難已臨頭,亦非是兵荒馬亂斯須便有血肉飛濺的疆場。好似他與她不過是在暮秋的夜裡趕上了一場疾風驟雨,他們無處可避,他便道:“聽首曲罷。” 如此一曲聽來,災夜亦成了良宵。
城牆下, 四周都是廝殺之聲,吼怒的風聲和咻咻羽箭破空聲轟鳴在耳畔。魏津惡相畢露, 一心要置周如水於死地。他武力過人, 射藝尤佳, 便是鐵厚一寸,亦能射而洞子。遂射死一個身無甲衣毫無防備的姑子, 的確易如反掌。
長箭射來,魏津不防,忙是閃避,緩過神來看清英姿傲視立在城樓之上的王玉溪,眼皮不成發覺便跳了一下,直是臉沉如鍋底,將手中的長箭都掰斷至兩截,氣急廢弛地蹙眉道:“王三這廝為何會在鵬城?”早些年在夏國他便吃過他的暗虧,現在再見著他,真是又恨又懾。
這些天來,魏津等的便是這場雨,魏國鐵騎雖是申明在外,然戰馬懼火,若遇火攻難能萬事俱備,現在夜黑風高,火把難燃,恰是上好的奪城殺人時。
家國之恨,喪子之仇,桓淞雙目刺紅,麵對橫衝而來,氣勢銳猛的魏軍鐵騎,他的身影與夜色融為一體,如是一座巍峨的高山,他安閒地集結弩陣,麵對擐甲揮戈的魏軍鐵騎,雙目蘊淚,平靜如舊,嘶吼的聲音如是拉破了的風箱,豪放大吼道:“魏人的鐵騎不敷為懼!殺啊!還吾無恙江山!”
在他身後,萬餘老弱殘兵在眾將的批示下一衝而下。他們的嘶吼聲一陣高過一陣,鋒利到刺痛耳膜。這時候,他們早已忘懷了本身,痛或死都不敷為懼,未有甚麼能夠超出於家國之上。他們紅著雙目,瞪著一雙雙血眸在吼怒:“戰則存,捐軀在我!國有殤,國土無恙!”
便就在這時,始終無甚神采諦視著戰局的王玉溪動了,看著儘數而出的魏軍鐵騎,以及遠處幾近無人諦視到的炊火,他的眼神淡淡,神采未明。斯須,忽的彎了彎嘴角,扭頭地看向周如水,聲音柔如東風,輕道:“阿念可累了?聽首曲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