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唱的恰是如許的離人之苦,她思念故裡,她鬱鬱累累,她有力迴天。她欲歸家而家無人,欲渡河而河無船。心機不能言,腸中車輪轉。她的家冇了,她的國亦冇了,她比小民更寬裕,天下之大,竟無歸處。
竟是離人之殤!
“昔吾往矣,日月方除。曷雲其還?歲聿雲莫。念吾獨兮,吾事孔庶。心之憂矣,憚吾不暇。念彼共人,眷眷懷顧!豈不懷歸?畏此譴怒。”
隔著車帷望向車外的風景,望著那一個個錦衣華服的郎君姑子,望著站在車窗邊守著她的忠仆夙英,望著那高壯偉岸的南城門,周如水曼聲而唱,她在唱,“回想我那疇昔的光陰啊!日月輝映得非常誇姣,何時,我才氣回到故裡?一年又一年疇昔,誰又能曉得,我心中有多麼的孤傲?餬口繁忙無止,心中哀傷不止。我想起舊時的你我,殷殷地回望又回望,莫非不想回到故裡麼?再也不能回到故裡了麼?”
“宿世”,國破家亡的那些年,她帶著人\皮/麵/具/忍辱負重,苦苦掙紮在這人間的最底層。有一日,當她驀地無依無靠,臥在劉崢眼皮底下,伸直在馬圈裡高燒不退時,半夜時分,卻俄然聞聲有人在府外低嘯。
作者有話要說: 但是,小姑子骨子裡的沉重,再天真爛漫還是抹不去哎,畢竟是結過痂的疤!
隻要周如水曉得,那老婦並非懼死裝瘋,而是在朝她喊。她的母親是在喊她,喊她即便不再在帝王家了,也定要活下去。她還在祈求,祈求彼蒼能叫她安樂平順,一世康泰……
但是,前塵若雲煙,轉眼百年身。現在,她返來了,她終究回到故裡了!念及此,周如水不由悲從中來,嗓中更儘是淒慘之意。
她彎下身去捧,血水落滿了她的衣衿,她抬起眼去看,她的眼睛也被染成了紅色,雙手亦然也成了紅色。而後,她轉過甚去,漫天大火在雨中也不息不滅,天空彷彿被燒成了炙鐵,到最後,那些紅都成了灰,灰又變成了死黑,像永久都冇法醒來的惡夢連連。
但,怎的能夠呢?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乎?!以後無數的光陰,無數次半夜夢迴裡,周如水都會夢見自個眼睜睜地看著儈子手的刀鋒一寸寸落下,看著她的族人,看著她的母後,她的姑母,看著替她去死的夙英,她的親朋死無全屍。而那一天,星鬥暗淡,大雨澎湃。大火後,垣牆殘斷,宮室焚燬,焦黑的灰燼到處翻飛,雷聲轟鳴中,血流更是成了河。
王玉溪的笑容緩緩凝在了唇邊,他諦視著周如水,眸光不由一沉。
婉轉的琴音伴著周如水的歌聲,動聽至極也蕭索至極,就如同花朵委謝了普通,淒苦楚涼,暗澹如縞素。
那是一個男人極儘滄桑哀切的聲音,沉寂的夜裡,他將一首歌頌了一遍又一遍,唱得肝腸寸斷,足以讓聞者潸但是淚下。他唱儘了大家間的孤苦哀傷,唱儘了終不能返鄉的有望哀慼。周如水從未見過那人,隻從旁的侍婢那兒得知,夜裡唱俚曲的是位中年郎君,第二日,便伏法在府門外了。而他死時,還在唸叨著豈不懷歸,手中亦拽著周氏皇族的族徽,他們道,他該是周氏舊人。
世人皆知,鄉野小調多為粗鄙,隻常在凡夫走狗、匹夫匹婦中傳唱。世家大族間彈唱者甚少,更是不屑。周天驕向來養在深宮,怎會唱如許的俚曲?即便她至心喜之,可如此哀思,幾近斷腸又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