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轉的琴音伴著周如水的歌聲,動聽至極也蕭索至極,就如同花朵委謝了普通,淒苦楚涼,暗澹如縞素。
王玉溪的笑容緩緩凝在了唇邊,他諦視著周如水,眸光不由一沉。
莫非?
但是,前塵若雲煙,轉眼百年身。現在,她返來了,她終究回到故裡了!念及此,周如水不由悲從中來,嗓中更儘是淒慘之意。
隻要周如水曉得,那老婦並非懼死裝瘋,而是在朝她喊。她的母親是在喊她,喊她即便不再在帝王家了,也定要活下去。她還在祈求,祈求彼蒼能叫她安樂平順,一世康泰……
悲歌能夠當泣,瞭望能夠當歸.在這曲中,她彷彿回到了秦元劉氏領兵破鄴的那一日。那一日,她那因君父荒淫無道而悲慼皈依,發誓再不踏入宮門一步的老母從蘭若庵倉促趕了返來,她死死地抓著她的手腕厲聲喝道:“我兒能夠輸!能夠輸儘天下!能夠輸掉我與你君父的性命!但我兒不能死!你若死了,讓我如何下去見列祖列宗?如何去見你的兄長?你若死了,怎對得起我扔下你父一人暴屍庭前,死不瞑目?兕子,你必須活著!便是苟活也罷!周家隻餘下你一人了,誰死了都死不足辜!唯獨你不能!周家,隻餘你一人了啊!兕子,記著母親的話,即便輕易,你亦要偷生!”
作者有話要說: 但是,小姑子骨子裡的沉重,再天真爛漫還是抹不去哎,畢竟是結過痂的疤!
她唱的恰是如許的離人之苦,她思念故裡,她鬱鬱累累,她有力迴天。她欲歸家而家無人,欲渡河而河無船。心機不能言,腸中車輪轉。她的家冇了,她的國亦冇了,她比小民更寬裕,天下之大,竟無歸處。
這天下,想得他青睞之人何其多?這些人中,附庸風雅,妄圖世人皆知以揚本身名譽者,不在少數。可要為他臨街而唱,更唱起粗鄙小調的,卻唯有麵前這位周氏天驕了。
但,怎的能夠呢?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乎?!以後無數的光陰,無數次半夜夢迴裡,周如水都會夢見自個眼睜睜地看著儈子手的刀鋒一寸寸落下,看著她的族人,看著她的母後,她的姑母,看著替她去死的夙英,她的親朋死無全屍。而那一天,星鬥暗淡,大雨澎湃。大火後,垣牆殘斷,宮室焚燬,焦黑的灰燼到處翻飛,雷聲轟鳴中,血流更是成了河。
那是一個男人極儘滄桑哀切的聲音,沉寂的夜裡,他將一首歌頌了一遍又一遍,唱得肝腸寸斷,足以讓聞者潸但是淚下。他唱儘了大家間的孤苦哀傷,唱儘了終不能返鄉的有望哀慼。周如水從未見過那人,隻從旁的侍婢那兒得知,夜裡唱俚曲的是位中年郎君,第二日,便伏法在府門外了。而他死時,還在唸叨著豈不懷歸,手中亦拽著周氏皇族的族徽,他們道,他該是周氏舊人。
誰曾想,當時她是抱著如何的心傷苟活於世的?便是那一日,她混跡在仆婢中被押送出宮,戴著人、皮、麵、具今後變成了夙英。而夙英替了她,戴上了與她相一樣貌的人、皮、麵、具,不但光是為她抵擋了風雨,還替她去死,替她蒙受了千刀萬剮的淩遲之痛……
王玉溪蹙起眉,烏黑清透的眸子核閱著周如水,俄然,他取過瑤琴,撥動了琴絃。
秦元劉氏滅周後,對周氏族人無一絲刻薄,除了輕易逃生的周如水和早就假死豹隱的符翎以外,無一倖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