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嘉將先前如何展轉做了宮婢,又幾乎因一隻胡蝶被先帝臨幸的事一一道出。兩人聽了均是駭怪不已,又為阮嘉的遭受捏了一把汗。
玉綾簾子被翻開,耳邊傳來清脆的輕響,一名藕荷色宮裝侍女端著金盆巾櫛走了出去。她將金盆往花梨木架子上一放,向右瞥了一眼,正瞧見躺在床上的阮嘉睜大了杏眼一動不動地諦視著她。那侍女驚叫起來:“她醒了!快,快去奉告如霜姐姐,娘娘帶返來的人醒了!”
話猶未儘,阮嘉亦非常訝然,如霜先前既說了蘭妃極受天子寵嬖,為何又像是受了莫大的委曲?
蘭妃歎道:“時移世易,身在宮中到處仰人鼻息,天然不與閨中時候比擬。”
本來阮嘉昔日在楊府時,白氏讓她與楊慕芝一同退學,跟著女先生讀書認字。厥後讀《女誡》,《敬慎》篇裡有一句,“夫事有曲直,言有是非。直者不能不爭,言者不能不訟。訟爭既施,則有忿怒之事矣。此因為不尚恭下者也。”二人讀到此句,感覺非常不當,既然已分是非曲直,就算隻為明理,也須辨清,何故不爭不訟?楊慕芝向來是個乖順的,心中不平也就罷了,可阮嘉卻與女先生據理力圖,吵了起來。厥後這事傳去了老夫人的耳中,老夫人直言白氏這姨親的外甥女如此不恭不敬,千萬留不得,遲早會帶壞了楊府的獨女,便要將阮嘉趕出楊府。
“姐姐說得是。”阮嘉點點頭,“姐姐還記得那回我們因為讀《女誡》被罰跪祠堂的事兒嗎?”
床上的阮嘉俄然眼皮一翻,嬌笑道:“有姐姐護著我,十個你我也不怕。”
如霜一貫牙尖嘴利,隻打趣道:“老天子冇了那會兒,宮外都傳言是‘蝶幸之禍’,我們都想是哪家的不幸人兒被老天子看上了,未曾想竟然是你。表蜜斯疇前最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子,怎會甘心做那老天子的第幾百號小老婆?”
蘭妃微微紅了臉,道:“你彆聽如霜胡說!皇上隻是念在父親多年忠心耿耿,才稍稍多照拂我一些,並無偏疼之心。再說先帝殯天不久,邇來為了先帝的喪儀,宮中禁衛森嚴,皇上亦為父喪哀慟不已。這一時半刻,我也不便向他提起讓母親進宮的事件,你恐怕還很多待些光陰。此後你有甚麼籌算嗎?”
阮嘉昏倒了幾日,恍忽時模糊瞥見人影交來回回,天氣暗了又亮。迷含混糊地,她感到本身躺在一張極其堅固的床上,鼻尖是淡淡的蘇合香。但身上的錦被將她裹得太緊,發了汗後更覺渾身濕熱難忍。阮嘉順手扯開褥子,牽動了乾枯的喉嚨,猛地乾咳了幾下,大口的寒氣吸進肺裡,逼迫著本身復甦過來。
“蜜斯您慢點兒。”如霜打了簾子,往外瞅了幾眼,確認暖閣外冇有旁人時,才垂下玉簾,反手將門關上,正都雅見蘭妃臉上的淚痕,“幾年冇見表蜜斯了,現在得見了,是件歡暢事兒,蜜斯如何反倒哭了。”
如霜鼻子一酸,插嘴道:“表蜜斯都明白的事理,我們蜜斯卻還要跟自個兒過不去。這些年,奴婢看在眼裡,是真的心疼蜜斯……”
阮嘉又道:“即便阿阮癡頑,漸漸也明白了‘人在屋簷下焉能不低頭’的事理。世上很多無能為力的事情,倘若一味隻知爭論,不肯低頭,隻會害人害己。”
如霜笑道:“蜜斯還擔憂救不活您,這不,可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