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名譽去，那公主完顏瑤正端著杯子，似笑非笑地凝睇著他，被篝火映照，臉頰酡紅如醉，說不出的嬌媚。許宣心中一蕩，不容多想，朝唐括辯舉起酒碗，道：“多謝三姐姐與駙馬爺。”抬頭一飲而儘。

完顏亶縱聲大笑，稱心已極，猛地一拍桶沿，大聲道：“來人！傳令全城設席，朕徹夜要與六條約慶，不醉不歸！”

許宣心中默唸叨：“爹，額娘，恕孩兒不孝，為了替你們報仇，隻要臨時含屈忍辱，認賊作父了！”回身朝完顏亶、裴滿氏叩了三個頭，道：“汗阿瑪、額娘，孩兒並非不想與你們早日團聚，隻因當年幾乎被白虎咬中顱骨，幾乎喪命，幸虧有個南朝的藥商路過，救了孩兒……”

許宣籲了口長氣，渾身已被盜汗滲入。這韃子公主既不殺他，也不拆穿他，必有所圖，一時候卻又猜不出她葫蘆裡究竟賣的甚麼藥。

“好孩子，我的孩子，我薄命的孩子！”迷含混糊中彷彿聽到有人在喊他，貳心中一震，轉頭四望，叫道：“額娘！額娘！爹！”海上卻波瀾澎湃，大霧重重，甚麼也瞧不見。

許宣酒到杯乾，也不知和多少人對飲過了，韃子的酒雖遠不如大宋的甘香，入喉卻如刀割火燒，喝了六七碗，便已渾身熾熱、昏昏沉沉。

王重陽“啊”地一聲，疑竇儘消，心想：“難怪他一會兒自讚成宣，一會兒又自稱完顏濟安，本來竟有這等慘痛的經曆。”大感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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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上前挽住那男人的手臂，右手“滴溜溜”地轉動著那枝翡翠玉笛，笑道：“汗阿瑪，這笛子是你當年賜給我，我又送給了濟安哥哥，除了他，天下誰敢執有此物？你再瞧他左肩胛下的馬蹄形青黑胎記，另有右腰上那刀形硃砂誌，眼熟不眼熟？”

許宣一凜，這才驀地記起統統統統。此時最多不過子時，原說韃子天子明早纔到，想不到竟連夜趕來了，就連金兀朮、蕭抱珍也都鮮明在列。

待他追到崖邊，朝下望去時，雲霞環繞，鳳凰迴旋，她卻又成了楚青紅，紅衣鼓勵，正和林靈素並坐在“花潮殿”裡操琴，對他的叫聲置若惘聞。

完顏烏祿與王重陽並立在那女子身後，見他茫然四望，忙上前咳嗽了一聲，低聲道：“殿下，皇上和娘娘看你來了！”

他閉上眼，枕著桶沿，白汽蒸騰，如浮雲端，說不出的輕鬆舒泰，這久違的滋味，就算是天國也不過如此了。俄然記起兒時浸泡藥湯時，真姨娘老是坐在身邊，一遍又一各處為他搓揉雙腿，鼻子又不由得一酸。

“孩兒昏倒了七天七夜，方纔醒來，但是醒來後甚麼也不記得了。許正亭說，那白虎的尖牙咬穿了我的顱骨，骨頭雖已癒合，卻留了幾處淤血，影象力大受影響，恐怕畢生也難規複。他膝下無子，見我無依無靠，就動了憐憫之心，將我帶回南朝，收為養子……”

又想，本身對濟安太子一無所知，就連女實話也說得不甚流利，既連這黃毛丫頭也瞞不過，明日又如何騙得了金國的天子、皇後與滿朝文武？滿腔壯誌頓時如被澆了一盆冷水，一起上思忖的各種複仇大計，現在想來未免老練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