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淩晨,待青玉身邊得力的采買掌事前腳剛從溫詩河院裡分開,那邊便傳來一陣瓷器碎裂的聲響,緊接著是女使們惶恐失措的呼喊。
溫綺羅恰到好處地接了一句,“女兒記取,阿姐病恙未安,這些熱烈想來也與溫家無關。”
溫長昀薄唇緊抿,眉心微微一壓。他放下茶盞,手掌悄悄拍了拍椅扶,目光落在溫綺羅身上,“你既有辦理之心,便去清算便是,為父也不攔你。不過……”他腔調一頓,倏然沉下三分,“若稍有差池,旁人以中饋擺盪內宅,民氣浮沉,遷怒到你頭上,平白惹人嫌妒,名聲也得不償失。”
溫長昀悄悄點了點頭,“話雖如此,但彼時彼刻,這府上尋到的太常日子,總歸需求用些代價去維繫。綺羅啊,之前讓詩河參與中饋,此事過後,你也當與詩河姐妹**,好生護持著些。”
至廊下時,紫珠正欲給溫綺羅披上大氅,卻聽一陣冷風襲太長廊,吹起本日天井高懸燈籠上的火焰騰躍。燈光搖擺,竟照出溫綺羅眉心出現的厲色,高高踞於人前的影子,鋒芒藏而不露,卻壓得人生生喘不過氣。
說話間,院外風又緊了幾分,跟著一陣短促的馬蹄聲,留在府門西角的小廝慌鎮靜張地趕了上來。“主君,京中幾位官家徹夜再三派人傳話,這會兒又送了帖子,專問大娘子的議親之事。”他一頭盜汗,話語間更是藏不住驚急之色。
溫詩河院子裡一片狼籍,上好的青瓷茶盞摔得粉碎,茶水汙了地毯,幾個女使幫手忙腳亂地清算,溫詩河則坐在雕花木椅上,神采烏青,胸脯起伏不定。
好久,溫長昀將手中的帖子擱到案上,神采淡淡,似笑非笑,“亂世繁華,京中官宦之家眼下忙得可真是熱烈。”
溫綺羅換上了一件淡青色的襦裙,素淨清潤,眉眼間雖添了些冷意,卻與她常日裡嬌憨的氣質並無太大的違和。這讓溫長昀心中驀地掠過一絲難過。溫綺羅雖不是親生女兒,邇來出落的愈發慧心明敏,洞察力不容小覷。
話雖柔緩,卻擲地有聲。
夜色沉沉,層雲高壓,模糊透出一絲滯悶的氣味。溫府正堂還是燈火透明,屏風後一角躍動的燭影仿若輕紗般搖擺著,彷彿在訴說著未儘的風波。
溫長昀端起茶盞,呷了一口,未出聲。
溫綺羅起家福禮,“女兒定不負父親所托。”
溫綺羅微垂首,似是在思忖這話裡的深意,半晌後才輕聲開口:“正因如此,這府上的枝枝葉葉,斷不能落入有異心的人手裡。疇前綺羅隻當主子知分守己,未曾留意。眼下才曉得,有些民氣如風動,捉摸不定。”
溫長昀仍然冇有多看那小廝一眼,隻不緊不慢地說道,“現在你們兩個皆得了太後孃孃的青睞,誰要敢做這趁火打劫、渾水摸魚之事,這不是敲山震虎,而是當真想斷了溫家根底。”
“傳聞你要回了中饋?”溫長昀輕聲開口。
常日嗅覺極靈的紫珠頓時眉頭一跳,腳步不由自主放快了幾分,“女郎,怕是藏不住風了。”話語間,眉眼瞥向溫詩河院落的方向。
溫長昀端坐在書案後,目光深沉。他看著案幾上剛收到的摺子,是剋日各地遞來的文報夾奏,與幾處都城傳來的風聲。手指微動,緩緩擱下摺子,抬首看向坐於中間的次女溫綺羅。
溫長昀微微一怔,複又朗聲笑了笑,“你倒學了幾分你的母親當年的魄力。”說罷他又踱步到屏風旁,像是望著很遠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