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人有馮諼者

孟嘗君為從

齊人有馮諼者，窘蹙不能自存，令人屬孟嘗君，願寄食門下。孟嘗君曰：“客何好？”曰：“客無好也。”曰：“客何能？”曰：“客無能也。”孟嘗君笑而受之，曰：“諾。”擺佈以君賤之也，食以草具。

擺佈皆曰：“斶來！斶來！大王據千乘之地，而建千石鍾，萬石虡；天下之士，仁義皆來役處；辯知並進，莫不來語；東西南北莫敢不平；求萬物不備具，而百無不親附。今夫士之高者乃稱匹夫、徒步而處農畝，下則鄙野、監門閭裡。士之賤也亦甚矣！”

顏斶辭去，曰：“夫玉生於山，製則破焉；非弗貴重矣，然夫璞不完。士生乎鄙野，推舉則祿焉；非不得尊遂也，但是形神不全。斶願得歸，晚食以當肉，安步以當車，無罪以當貴，平靜貞正以自虞。製言者，王也；儘奸佞言者，斶也。言要道已備矣，願得賜歸，安行而反臣之邑屋！”則再拜而辭去也。

孟嘗君逐於齊而複反譚拾子迎之於境，謂孟嘗君曰：“君得無有所怨齊士大夫？”孟嘗君曰：“有。”“君對勁殺之乎？”孟嘗君曰：“然。”譚拾子曰：“事有必至，理有當然，君知之乎？”孟嘗君曰：“不知。”譚拾子曰：“事之必至者，死也；理之當然者，繁華則就之，貧賤則去之。此事之必至，理之當然者。請以市諭：市，朝則滿，夕則虛，非朝愛市而夕憎之也。求存故往，亡故去。願君勿怨。”孟嘗君乃取所怨五百牒削去之，不敢覺得言。

齊王聞之，君臣驚駭，遣太傅齎黃金千斤，文車二駟，服劍一，封書謝孟嘗君曰：“寡人不祥，被於宗廟之祟，沉於阿諛之臣，開罪於君，寡人不敷為也，願君顧先王之宗廟，姑反國統萬人乎！”馮諼誡孟嘗君曰：“願請先王之祭器，立宗廟於薛。”廟成，還報孟嘗君曰：“三窟已就，君姑高枕為樂矣。”

宣王謝曰：“寡人有罪國度。”因而舉士五人任官，齊國大治。

先生王鬥造門而欲見齊宣王，宣王使謁者延入。王鬥曰：“鬥趨見王，為好勢；王趨見鬥，為好士。於王何如？”使者複還報。王曰：“先生徐之，寡人請從。”宣王因趨而迎之於門，與入。曰：“寡人奉先君之宗廟，守社稷，聞先生直言正諫不諱。”王鬥對曰：“王聞之過。鬥生於亂世，事亂君，焉敢直言正諫？”宣王忿然作色不說。

宣王曰：“嗟乎，君子焉可侮哉！寡人自取病耳。及今聞君子之言，乃今聞細人之行。願請受為弟子。且顏先生與寡人遊，食必太牢，出必乘車，老婆衣服麗都。”

蘇秦自燕之齊，見於華章南門。齊王曰：“嘻，子之來也！秦使魏冉致帝，子覺得何如？”對曰：“王之問臣也卒。而患之所從生者微。今不聽，是恨秦也；聽之，是恨天下也。不如聽之以卒秦，勿庸稱也覺得天下。秦稱之，天下聽之，王亦稱之，前後之事帝名，為無傷也；秦稱之，而天下不聽，王因勿稱，其於以收天下。此大資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