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伴計被他戳穿,惱羞成怒跳起了腳,“你放屁!甚麼狗屁端硯,一塊破石頭罷了……你住店十七天,連住店帶飯錢攏共七百六十五文,刨去前麵交了的,還差三百四十個大子兒……錢交來就還你承擔,爺們眼皮子冇那麼淺,還看不上你那破石頭!”
楚凡行禮道,“登州楚亦仙,些許小事不敷掛齒。”心中卻在嘀咕,黃太沖,好熟諳的名字,一時半會卻想不起是誰。
街邊一家小堆棧門口,一個約莫十七八歲的墨客,被堆棧伴計好一頓排揎,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
他眼睛本就已經潮濕,現在飽含著龐大的眼神一霎不霎盯著楚凡,看得後者直起雞皮疙瘩,訕訕地問道,“太沖兄,難不成我說錯了甚麼話?”
黃太沖歎了口氣,將自家出身說了一遍。
進了酒坊,揀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待得跑堂的把酒菜上上來後,三人酬酢已畢,楚凡考慮著問道,“太沖兄,我看你也是王謝後輩,何故流落到張家灣,受這等肮臟小廝的氣?”
“痛快!痛快!”一口飲儘大碗中的酒液後,黃太沖有些放浪形骸了,手舞足蹈地高呼道,“亦仙兄,你我一見仍舊,不如學那桃園故事,結為同性兄弟如何?”
“閹豎妖炎張天,不幸先父竟瘐死獄中!”黃太沖說著說著眼眶已經紅了,悶了一口酒後恨恨地說道,“此仇不報,不當人子!”他此次便是不顧家裡人的再三勸止,進京叩閽告禦狀,為老爹討一個公道。
這墨客麵如冠玉,劍眉星目,一雙黑漆也似的眸子中豪氣勃勃而發,隻是眉頭間模糊能看到個“川”字,按相書的說法,這是多思多憂、勞心費心之相。
那墨客滿臉悲忿,環顧著圍觀的人道,“冇了筆墨,讓我如何擺攤寫信?如何贏利還你們?……你們這清楚就是巧取豪奪!”
不過他倒是曉得魏忠賢必死無疑的,以是鼓勵黃太沖道,“閹黨所為,天怒人怨,今上尚在潛邸之時,聰明睿智便已天下皆知;現在禦極,哪還容得宵小肆意妄為?太沖兄儘管扣閽,必有所得!”
他本是禦史黃尊素的宗子,黃尊素乃是赫赫馳名的“東林七君子”之一,身為言官,一向戰役在對抗閹黨的第一線,深受魏忠賢嫉恨。客歲東林乾將汪白話被逮下獄,魏忠賢趁機羅織罪名,將已經罷免回籍的黃尊素逮入詔獄。
楚凡聽得也是感喟連連,想到王廷試也是閹黨,不免起了同仇敵愾之心。
但黃太沖咽不下這口氣,千裡馳驅進京,就這麼悄冇聲氣的歸去他實在是不甘心,以是滯留在了張家灣籌辦再找機遇。
“死窮酸!冇錢你還住甚麼店!……甚麼?還想要承擔?你特麼都欠了半拉月房錢了,這破承擔能抵得了?……你滾不滾?再磨嘰信不信爺大嘴巴子抽你丫?”
心有所感,堆棧伴計那張對勁洋洋的臉在楚凡眼中垂垂就與王廷試那張肥臉堆疊了起來,他扒開人群,走到那傢夥麵前,取出一塊半兩重的銀子重重往地上一扔,喝道,“這位公子的賬我替他會了,承擔拿來!”
以是從餘姚解纜到現在,黃太沖不知吃了多少苦頭,捱了多少白眼,彆說不敢敲登聞鼓,就連遞狀紙都是偷偷摸摸,像做賊一樣,他老爹那位禦史同事更是在收了他狀紙後連夜把他送到張家灣,恐怕他落入了東廠番子的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