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哉皇哉兮噯噯唷,
彼用百頭顱,千頭顱……
王站起家,跨下金階,冒著酷熱立在鼎邊,探頭去看。隻見程度如鏡,那頭抬頭躺在水中間,兩眼正看著他的臉。待到王的目光射到他臉上時,他便嫣然一笑。這一笑使王感覺似曾瞭解,卻又一時記不起是誰來。剛在驚奇,玄色人已經掣出了揹著的青色的劍,隻一揮,閃電般從後項窩直劈下去,撲通一聲,王的頭就落在鼎裡了。
頭俄然升到水的尖端愣住;翻了幾個筋鬥以後,高低起落起來,眸子向著擺佈瞥視,非常秀媚,嘴裡仍然唱著歌:
當夜便開了一個王公大臣集會,想決定那一個是王的頭,但成果還同白日一樣。並且連須、發也產生了題目。白的天然是王的,但是因為斑白,以是黑的也很難措置。會商了小半夜,隻將幾根紅色的鬍子選出;接著因為第九個王妃抗議,說她確曾瞥見王有幾根通黃的鬍子,現在如何能曉得決冇有一根紅的呢。因而也隻好重行歸併,作為疑案了。
玄色人和眉間尺的頭也漸漸地住了嘴,分開王頭,沿鼎壁遊了一匝,看他但是裝死還是真死。待到曉得了王頭確已斷氣,便四目相視,微微一笑,隨即合上眼睛,抬頭向天,沉到水底裡去了。
愛乎嗚呼兮嗚呼阿呼!
仇敵相見,本來格外眼明,何況是相逢狹路。王頭剛到水麵,眉間尺的頭便迎上來,狠命在他耳輪上咬了一口。鼎水馬上沸湧,彭湃有聲;兩端即在水中死戰。約有二十回合,王頭受了五個傷,眉間尺的頭上卻有七處。王又奸刁,老是設法繞到他的仇敵的前麵去。眉間尺偶一忽視,終究被他咬住了後項窩,冇法回身。這一回王的頭但是咬定不放了,他隻是連連蠶食出來;連鼎內裡也彷彿聽到孩子的失聲叫痛的聲音。
唱到這裡,是沉下去的時候,但不再浮上來了;歌詞也不能辯白。湧起的水,也跟著歌聲的微小,垂垂降落,像退潮普通,終至到鼎口以下,在遠處甚麼也看不見。
異處異處兮堂哉皇!
註釋:
熱氣還炙得人臉上發熱。鼎裡的水卻一平如鏡,上麵浮著一層油,照出很多人麵孔:王後、王妃、軍人、老臣、侏儒、寺人。……
但同時就聽得水沸聲;炭火也正旺,映著那玄色人變成紅黑,如鐵的燒到微紅。王剛又回過臉來,他也已經伸起兩手向天,目光向著無物,跳舞著,忽地收回鋒利的聲音唱起歌來:
阿呼嗚呼兮嗚呼嗚呼,
“那是一個黑瘦的,乞丐似的男人。穿一身青衣,揹著一個圓圓的青包裹;嘴裡唱著扯談的歌。人問他。他說長於玩把戲,空前絕後,環球無雙,人們向來就冇有瞥見過;一見以後,便即解煩釋悶,天下承平。但大師要他玩,他卻又不肯。說是第一須有一條金龍,第二須有一個金鼎。……”
(1)本篇最後頒發於一九二七年四月二十五日、蒲月旬日《莽原》半月刊第二卷第8、第九期,原題為《眉間尺》。一九三二年編入《自選集》時改成現名。
“玩來!”王大聲號令說。
“主子也恰是如許想。……”
話聲未絕,四個軍人便跟著那小寺人疾趨而出。上自王後,下至弄臣,個個喜形於色。他們都情願這把戲玩得澆愁釋悶,天下承平;即便玩不成,這回也有了那乞丐似的黑瘦男人來受禍,他們隻要能捱到傳了出去的時候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