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十篇就是從影象中抄出來的,與實際內容或有些分歧,但是我現在隻記得是如許。體裁大抵很混亂,因為是或作或輟,經了九個月之多。環境也不一:前兩篇寫於北京寓所的東壁下;中三篇是流浪中所作,處所是病院和木工房;後五篇卻在廈門大學的圖書館的樓上,已經是被學者們擠出個人以後了。
現在提及我仇貓的啟事來,本身感覺是來由充沛,並且光亮正大的。一,它的脾氣就和彆的猛獸分歧,凡捕食雀、鼠,總不肯一口咬死,定要縱情玩弄,放走,又抓住,抓住,又放走,直待本身玩厭了,這才吃下去,頗與人們的幸災樂禍,漸漸地折磨弱者的壞脾氣不異。二,它不是和獅虎本家的麼?但是有這麼一副媚態!但這或許是限於天稟之故罷,借使它的身材比現在大十倍,那就真不曉得它所取的是如何一種態度。但是,這些話柄,彷彿又是現在提起筆來的時候添出來的,固然也像是當時湧上心來的來由。要說得可靠一點,或者倒不如說不過因為它們配應時候的嗥叫,手續竟有這麼沉重,鬨得彆民氣煩,特彆是夜間要看書,睡覺的時候。當這些時候,我便要用長竹竿去進犯它們。狗們在大道上配應時,常有閒漢拿了木棍痛打;我曾見大勃呂該爾(P.Bruegeld.A¨)的一張銅版畫Allegorie der Wollust上,也畫著這回事,可見如許的行動,是中外古今分歧的。
我常想在騷動中尋出一點閒靜來,但是委實不輕易。目前是這麼古怪,內心是這麼蕪雜。一小我做到隻剩了回想的時候,生涯大抵總要算是無聊了罷,但偶然竟會連回想也冇有。中國的做文章有軌範,世事也仍然是螺旋。前幾天我分開中山大學的時候,便想起四個月之前的分開廈門大學;聽到飛機在頭上鳴叫,竟記得了一年前在北都城上日日繚繞的飛機。我當時還做了一篇漫筆,叫做《一覺》。現在是,連這“一覺”也冇有了。
前天,已將《野草》編定了;這回便輪到連續載在《莽原》上的《舊事重提》,我還替他改了一個稱呼:《朝花夕拾》。帶露折花,色香天然要好很多,但是我不能夠。便是現在心目中的古怪和蕪雜,我也還不能使他馬上變幻,轉成古怪和蕪雜的文章。或者,他日仰看流雲時,會在我的麵前一閃動罷。
比方人們當共同之前,也很有些手續,新的是寫情書,少則一束,多則一捆;舊的是甚麼“問名”“納采”,叩首作揖,客歲海昌蔣氏在北京停止婚禮,拜來拜去,就實足拜了三天,還印有一本紅麵子的《婚禮節文》,《序論》裡大發群情道:“平心論之,既名為禮,當必沉重。專圖簡易,何用禮為?……但是世之有誌於禮者,能夠興矣!不成退居於禮所不下之庶人矣!”但是我毫不活力,這是因為不必我參加;是以也可見我的仇貓,來由實在簡簡樸單,隻為了它們在我的耳朵邊儘嚷的原因。人們的各種禮式,局外人能夠不見不聞,我就滿不管,但如果當我正要看書或睡覺的時候,有人來勒令朗讀情書,作陪作揖,那是為侵占起見,還要用長竹竿來抵抗的。另有,平素不大來往的人,忽而寄給我一個紅帖子,上麵印著“為舍妹出閣”,“小兒完姻”,“敬請觀禮”或“闔第光臨”這些含有“凶險的表示”的句子,使我不費錢便總感覺有些過意不去的,我也不非常歡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