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將湖邊清理得差未幾時，蒼青的暮色已爬上灰白岩的宮牆。

江念抬起手，用腕子蹭了蹭額汗，擦不縱情，又用腦袋去夠肩膀，把鬢間藐小的碎髮蹭到一邊，攢在一處。

江念盯著他閒逛的衣衿，喉頭俄然哽住，說出的倒是：“該剜了眸子子給大王賞玩。”

“梁女耽擱了飯點，在值房後用飯，同她一道當值的另幾個宮婢，成心難為她，還……”

呼延吉低笑起來，笑聲泠泠如碎冰相擊：“對嘛！這纔是你，何必不幸兮兮的，冇得讓人覺得你是良善人。”

低等的宮婢服為了做事便利，裙衫長度隻及小腿肚處，實是粉飾不住甚麼。

蘭卓先是一怔，轉眼明白過來，連連應下……

剛纔上麵的人向她傳報，值房有人肇事，而肇事的人中有阿誰梁女。蘭卓先前得了王的叮囑，有關梁女的意向，非論大小，事無大小向他回稟。

呼延吉看了一眼桌上冇動過的菜饌：“本王本日冇甚胃口，吃不下這些東西，裝起來，賜給上麪人吃罷。”

大宮婢木雅偷覷了男人一眼，他的麵前是經心布好的菜饌，動也未動。

江念擔憂道：“你們不當值麼？莫要為了我誤了事。”

女人渾身一震，她明白他的意義，他讓她用“江念”的腔調說，阿誰言辭蠻厲，傲岸不成一世，話頭不饒人的嬌惰貴女。

男人的身後立著幾個錦衣華服的美豔宮婢，款段小巧。

“還甚麼？”

阿月在背麵掩嘴兒笑：“這話說得，倒似我們大王是菩薩座下的善心孺子。”

蘭卓躬身出去，走到廳前，朝上施禮。

淺草叢中，一雙翹頭平底繡鞋，劃一整並著，中間散著一件棗紅色衣衫，而在它們的不遠處，女子赤著腳，廣大的褲管挽至膝上，腳踏在草叢與湖泥的界邊，手拿一長耙，夠著湖泥裡的枯枝敗葉。

天氣漸暗，三人往下人房中快速行去。

以隻要二人聽到的聲氣說道：“用‘江念’的口氣奉告我。”

阿星笑道：“我們過來幫你。”

男人坐於桌邊，一手端著碗，悄悄攪動著調羹，就那麼有一下無一下地攪著，眼睛直直看著某一個處所，不知在想甚麼。

……

剛纔蘭卓問她打掃哪一片，她回說後湖，蘭卓冇說其他的，隻點了點頭，本日，她若不將後湖清出個模樣來，又是一條罪名兜頭扣下。

後湖的殘荷在溫風裡打著旋兒，柳條掃帚歪在太湖石旁，活像被抽了筋骨的青衣水袖。

江念屏息斂氣，不敢昂首，耳墜上沾的霞光凝成虎魄，在漸濃的暮色裡晃啊晃。

“在這西殿裡，倒也還好，大王並不是那等嚴苛之人，我曾聽人說，前些時，有個侍奴打翻硯台，汙了軍報，大王隻叫他重謄一遍便罷了，連句重話也未曾說，此次也是背運，讓人報知了蘭阿姆。”阿星說道。

話尾俄然斷在風裡。

“阿念，我傳聞了，蘭阿姆那樣逼問你，你都未將我供出，當真是條豪傑。”阿星踮腳去夠轉角處的柳枝。

遊廊拐角處轉出一個暗色身影，金線繡的獸圖掠過暮色，利爪正對著她突然慘白的臉。

既是王令，蘭卓應下，就要退出，卻又被上頭那位叫住。

江念回到後湖，蹲在青石階前，指尖拂過磚縫裡新冒的綠芽，掌心火辣辣地疼。方纔那三十板子抽到手心疼腫，稍一蜷指如同捏著團炭火。

“你們如何來了？”

呼延吉俄然伸手抬起女人的下巴，冷硬的扳指硌得人生疼：“這般伶牙俐齒……”拇指重重掠過她流利的下頜，“三十板子倒是打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