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許吧，她想。

十五歲那年，當她衣衫不整被人發明、名聲儘毀之時，她想疇昔死；十七歲那年，當她第一次被人轉送，自陌生的床榻間醒來時，她曾經如此地等候著滅亡的來臨。

盆裡盛了半盆的沸水，是她才從灶房打來的，預備著一會給女郎淨麵用。

她瞥見本身的眼淚，透明得如同最純潔的水晶，一粒一粒，飄散在深碧凝翠的池水中。

她隻想好好地活著。活在萬人之上，活得鮮烈刺眼，將之前所受的屈辱百倍千倍地討返來。

但是，當她重新展開眼時，她卻來到了這裡――中元十二年的連雲田莊。

深宮裡的那五年，像一個最不堪的夢。在夢中，那重樓疊宇若汪洋大海，而她倒是一葉孤舟，上無家屬支撐、下無後代固寵，可恃者，獨一腔孤勇與滿心的不甘，竟也一步一步走到了阿誰最高的位置，卻又期近將到達頂峰時，倏然墜落。

阿豆微微打了個顫，將手裡的銅盆又往懷中攏了攏，肩膀也縮了起來。

信手清算好布巾，阿豆先是側耳聽了一會，隨後上前幾步，悄悄翻開紗帳，向裡窺視。

就如許結束，也冇甚麼不好。

阿豆放輕了腳步，將銅盆與布巾擱在了架子上，悄悄籲了口氣。

她仍記得落入弓足池的那一刻，鳳冠沉沉壓在發上，又離開而去，散開的髮髻如墨線，在她的四周飄浮，如絲如縷。

甚麼算計詭計，甚麼尊榮顯赫，在這將傾的大廈之下，統統本日的刺眼，不過是明日塵煙。

不過，女郎一貫喜用溫水，因此這水也不是馬上便用的，還要再晾一晾纔好。

阿豆立在石階上，仰開端，向雨幕裡嗬了一口氣。

她沉在水裡望出去，感覺，那像是浸在一汪通透的翡翠裡，虛而漂渺，恍若一夢。

本來，她身上另有一樣事物，是潔淨的。

這櫥架本來應是作書架用的，不過，秦六娘明顯並不喜讀書，倒是對玩樂打扮極有興趣，架子上擺了好幾隻妝匣，另有散放的絹花、燈籠、鷂子等物，雖都不甚值錢，卻花梢得很，將上頭幾層堆得滿滿鐺鐺。唯在最基層的角落裡，才毫無章法地肆意擺著十幾卷書，那書上灰塵極厚，像是好久未曾被人翻動過了。

紅宮牆、粉桃花、琉璃碧瓦、青空如洗。

阿誰時候，她便不想死了。

她俄然感覺諷刺。

她不知這哀痛從何而來。

山村陋室、草舍寒堂，這是她宿世餬口了五年的連雲田莊，從七歲到十二歲，她就像是被秦家忘記了普通，在江陽郡最偏僻的鄉野，無人看管地單獨長大。

宮牆的一角爆出了火光，似另有廝殺聲奔襲至耳畔。

秦家六娘又如何？在這偏僻的莊子上，誰又能記得她姓秦？

她曾經那麼渴切、那麼固執地想要去死。

她像是行走於一段冇有絕頂的暗中池沼，渾身汙垢、身心俱疲。直到有一天，她歸了國，還入了宮。

帳中睡著一名女子，半側著身材，雙眸緊閉。雖年齒尚幼，卻已能窺見多少明豔姿容，兩彎卷而翹的長睫覆著臉頰，鼻息輕淺，明顯睡得正沉。

她緩緩地閉上了雙眼，任由那團渾沌將她包裹。

她底子不曉得推她入水的人是誰。

而當時，統統都已經產生了，灰塵落定、無從變動。

風捲起雨線，一片片掠進犬牙交叉的瓦簷，風鐸被風吹著，偶爾收回一記清響，若寂寂長夜裡寥落的譙鼓，敲得民氣底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