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處偏狹的連雲鎮，馬車並未幾見，更何況，她還瞥見了那車簾最下角埋冇處繡著的族徽。

秦氏一族雖已式微，卻仍可在郡中王謝裡排得上號。阿妥自來奸佞，此時見仆人行事大膽，自是死力勸止。

秦素也在心底感慨：薛允衡這廝，年青時便已這般風騷了。

當她再度跨下牛車時，已是身著男裝、頭戴帷帽，一身良民裝束，單獨一人轉出了路口，逍清閒遙往鎮中最大的“醉仙樓”而去。

秦素心下微鬆，氣勢凝而不散，又低聲叮嚀阿妥幾句，這才與她一同下了車，順手將一頂帽裙長至腳踝的冪籬戴了起來。

那三百兩銀，秦素請老闆分紅了兩百七十兩的銀票外加三十兩碎銀，一併收進了匣中。

那店夥見他一個小僮單獨上酒樓，很有些奇特，待聽到秦素說等人，又見她脫手豪闊，便覺得這定是哪家小廝來占座兒的，倒也不敢多問，點頭哈腰地去了。

阿豆便是漁陽人，身形纖秀，身量比秦素高出大半個頭。

她聽到了馬蹄聲。

當她步出店門時，店老闆親到門口相送，態度非常客氣，秦素亦是笑語怡然。

她等的人，終究來了。

不一時，馬車便不出所料地在停在了醉仙樓的門口，車簾掀起，一名身材頎長的白衣男人，款步走上馬車。

秦素仰首看著，一時候竟有些癡了。

隻要在鞋子裡塞些棉布，踩上木屐，再改一改口音並戴上長冪籬，秦素以為，她與阿豆起碼有七分相像。

她望著天空出著神，垂垂地，唇角便帶起了一痕含笑。

手中有錢老是好的。

本日之事，阿妥不便與秦素同時露麵，便留下看車，福叔則是拿著采買票據走了。秦素明天要買的東西很多，福叔隻怕要多跑幾趟。

秦素捧著書匣行至對街，複又回顧張望。書鋪高懸的匾額光可鑒人，秦素眸中亦有光影躍動。

三卷珍本，三百兩銀，外加書鋪贈送的整套筆墨紙硯，真是得其所哉。

醉仙樓位於連雲鎮中段，起了兩層高的樓，很有幾分繁華氣象。雖有個俗得不能再俗的名號，倒也有那麼一樣不俗的事物，便是這裡的“青梅酒”。

有此上佳風景，醉仙樓自是客似雲來，秦素去得還算早，一樓堂座卻也冇剩幾個空位了，她便揀了個靠近門的位置坐下，隨便要了兩樣點心，幾個小菜。

宿世她曾在宮入耳過傳言，說多數城中有兩位聞名的美女人，一姓桓、一姓李，因二人一喜穿白，一喜衣玄，故有“白桓玄李”之稱。

以是，方纔賣書時，秦素隻要了銀。

“好個姣美的郎君！”人群中傳來女孩子輕聲的感慨。

這是最簡樸的易容術，亦是宿世隱堂所授諸技中的一種，雖隻淺涉外相，現在看來，卻終非一無用處。

秦素眸中光影紛湧，複又歸於平平。

不由自主地，阿妥心中那點勸止的動機，竟然就被這幾句話澆熄了，遊移一會，她終是應了聲“是”。

不管銀票還是銀錠，兩年後都將成為陳、趙、唐三國通用的首要貨幣，她當然要多換一些。

不知何時，一層薄薄的雲絮鋪散了半個天空，層層疊疊，像是漢白玉堆出的瓦棱。陽光濾過雲層，有一種光輝的乾淨，若水洗普通。

她記得很清楚，兩年後，也就是中元十四年，陳國便將實施“廢金改銀”製，而後的很長一段光陰，皆是“金不如銀、錢不如鐵”，而陳國日漸陵夷之勢，亦是自彼時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