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洛中宅第規製雖與京中劃一,主子還要更少些,碎務卻遠較京中為多。除卻一應家事,另有很多迎來送往的應酬。鄭博被捋奪實職以後,這些應酬本已少了很多,但是母親在路上頻繁犒賞,來往的事件便又多了起來。
疇昔數月我一向以住在宮中,出入不便為遁詞,直言拒了很多親戚的聘請,現在人一住出來,名劄投牒便紛湧而至,堆滿了書房的案台。
柳厚德淺笑著一禮,道:“某是公主家令,統統但從公主叮嚀。”
兩名宮人將提籃遞上,我伸頭一望,便知是本年嶺南新培植的千年棗,阿歡得的這已是第二批了,早幾日我這裡已得了幾大簍,倒比客歲外藩貢得的更好,不知她如何又想起給我送這個――不過隻如果她送的,哪怕是個爛棗,我也一樣喜好。
我喚人將阿歡的禮品帶到麵前,一一細看,旁的倒罷,那插屏卻甚是精彩,高雖不過尺許,也不分幅,倒是用極好的旃檀木雕鏤,四角嵌菱花,中間一麵雕了一幅小兒蹴鞠圖,一麵卻嵌著一副仕女鞦韆絹畫。畫中坐鞦韆的人端倪清秀、膚色白淨、身形苗條,推鞦韆的則是矍然清臒、臉孔微黃,兩人都看著很有幾分眼熟,細一回想,方想起來是摹的重陽時母親讓史館畫直替我們畫的行樂圖。
我在天癸這事上一貫安康,心內不免笑阿歡多慮,隻是卻不過她如許盛情,到底出門叫人這幾日隨時備好波斯棗、羊湯等物,提示我,再返來時又將她給的禮單細心看了一遍,都是甚麼銀香囊、驅蚊香丸、蘇合香、眼藥瓶子、戴勝、當歸、刺蜜,各色麻、棉、絹、綢,以及各色滕紙、鬆皮紙箋等日用之物,另有一副插屏。
當時母親召了諸武家之女及媳,連李彬之妻、阿歡與我一道在苑中玩耍作態,命人寫影留記,我不耐煩那麼多人在,便自顧自地在旁盪鞦韆,阿歡過來陪我說話,替我推了幾下鞦韆,成果卻被畫師記著,將我們同畫在畫幅右邊,這插屏上摹的便恰是這一角――我阿歡就是如許心細如髮,口雖一定常說些密切纏綿的話,做出來的事倒是樁樁件件都暖人肺腑。
薛真道:“王妃很好,起居甚是有節,大郎現下也好了,一日裡用六頓,未曾間停;王妃派妾等來賀公主,除賀禮外,並送波斯棗二籃。”
我喜滋滋地命人將阿歡的禮品收好,本身收了那兩籃波斯棗,但覺心中愉悅,連那古板的文牘也變得紮眼起來,略坐著措置一回,不知不覺已過午後,用了飯便見馮世良在門口探頭探腦,那張老臉看著甚是難過,叫出去問話,他卻又將方纔派出去的兩個小宦官召出去,才向我說:“回娘子的話,派去思恭坊的人瞥見駙馬現住坊北三街最東處,同住著除了那朱老嫗,另有她女兒朱妙兒。”
時人勢利,宦海中特彆如此,這民風殊為可厭,但是我生來便已在帝王之家、名利之場,再是膩煩,也隻能平複心境,矜持地對他點頭:“柳君曉得事理、深明禮義,實為幫手良才。今後府中外務,還要多勞柳君。”
我見他麵帶淺笑,似有些欲說還休的模樣,心中起疑,喚馮世良時便格外叮嚀了一句“先派人去看看,如有甚麼事,先來回我,不要自做定奪”。馮世良喚了他平時用得上的兩個小中官,命他們作平常仆人打扮,騎騾去思恭坊,再出去回報時卻又向我道:“廬陵王妃派人來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