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兒便向門口的宮人一看,早有人出去,未幾時出去,卻開著側門,武敏之引著很多尚食的人魚貫而入,擺上很多小幾,將方纔的食盒提籃全數翻開,內裡的東西一樣樣地端出來——每個食盒中都置有小爐,爐上再置菜肴,是以一盒隻能放一兩樣,而武敏之所進獻之菜肴點心酒水計有百餘種,光食盒便有六七十個,戔戔一餐,卻擺了足足一室之地。
母親明顯瞧見了我的窘態,停了箸,對我招手道:“兕子,過來。”
平心而論,婉兒這首詩不算上乘,可這份機變與立意,倒是凡人所絕難望及。母親馭下夙來寬和,並不斤斤固執於藐小忽視,該當不至於為這些小瑕疵而過分苛責婉兒,但是若母親當真不計算這些小處,為何又要特地問我一句呢?如果平時,我或者還會膽量大些,和母親撒撒嬌,替婉兒求討情,但是現在武敏之就在內裡,武敏之之於我對母親,便正如和親之於我對李晟,它們都是紮入我心頭的刺,每當我要與本身的母親和兄長靠近之時,這根刺便會在我心上狠狠地紮一下,叫我遇事不得未幾想幾分。
我實在不餓,這會卻趕緊道:“是有些餓,阿孃這有甚麼吃的,便賞我一點罷。”
內裡傳話,未幾時便見韋歡同兩個宮人、兩個寺人彎著腰出去,韋歡想跪在前麵,母親卻直接點名道:“韋四。”
母親微微點頭道:“朕竟忘了他還在內裡了,叫他出去罷。”
母親麵色安靜,不像是活力,也不像是不活力,她盯著我看了半晌,甚麼也冇說,隻扶著膝蓋緩緩起家,我從速站起來,兩手去扶母親,母親看看我的手,遲了一會,才把手搭在我的手上,我以李蓮英攙扶慈禧的姿式扶著母親,將她送至前殿,那邊麵已有幾位朝臣在等待。
我隻好道:“是。”幸虧母親並未說責備的話,而是道:“本日賀表多,好生看,不準偷懶耍滑。”
母親在門口愣住,側身看我道:“傳聞你夜裡都和韋四住一處?”
武敏之向母親先行了國禮,等母親叫他起來,卻又裡手禮道:“侄兒見過姑姑、二孃。”
母親蹙眉道:“現在京畿大旱,鬥米四百錢,饑死者數百人,朕為皇後,本該躬行儉仆,覺得天下榜樣,你卻進獻這些東西,是何企圖?”
我躊躇再四,還是謹慎翼翼隧道:“承平才疏學淺,不敢妄加群情。”
我真是恨極了他,聽他話語裡有縫隙,便在中間冷冷道:“你遠在岷州,如何曉得宮中服食常例?”還想詰問一句“陛下用度,宮中不能補足,倒要你這一州刺史來補麼”,卻覺手肘被人捅了一下,我忍住轉頭的打動,將頭微微向後一偏,餘光隻見婉兒極輕微地對我搖了點頭,便閉了嘴,母親聽我說話,反倒笑了,將我攬在懷裡,看武敏之時臉又沉下來,道:“罰你半年俸祿,你那些車馬衣服,具折成錢帛,與俸錢一道繳入戶部——去罷,歸去好好想想。”
我眉心一跳,不及討情,便聽婉兒悄悄道:“是不是早上冇用飯,餓了?”
母親的笑收斂了些,手悄悄地在我額上一撫,道:“近幾日天冷,是不是凍著了?跟著你的是誰?”
我用心負氣道:“也冇甚麼完不完的,再說一萬次,他也是我的表兄,阿孃遠親的侄兒。我們是一家的親戚,做了甚麼都是阿孃的臉麵,還是不傷和藹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