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矮幾，一爐一壺。淺淺水汽飄浮。

“她的性子……隻怕是九死平生……”

寬廣的帳篷中隻擺了個浴桶。浴桶紅漆雕花，精美廣大。

兩人感激地看了眼穆瀾，挽起衣袖就去了。

穆胭脂眼中漸起波瀾，扭頭望向水池，輕聲說道：“不堪重夢十年間，無人解憶回長安。瀾兒他爹冤死十年了。想為她爹昭雪何其艱钜。她是家中獨一的血脈，冒險也要一試。先生教她十年，妾身等這天等好久了。”

穆瀾閃身從帳蓬後出來，見雁行不放心腸轉頭，她擺了擺手：“快去快去！”

老頭兒身邊隻要一個啞叔，穆瀾卻不敢粗心。啞叔守在後院門口，坐在老樹根製成的凳子上搓著草繩，編著草鞋。杜之仙把她教得太好，她很多年前就看出啞叔那雙手掌能開碑裂石。

聽到內裡的罵聲，她又忍不住笑，隔了簾子理直氣壯地說道：“不消涼水潑你，至公子怕是想在澡桶裡睡一覺！還害我弄濕了衣裳！換衣裳去了！你從速吧。”

池中中自溪流引出去，穆瀾也從溪中鳧水潛進了水池。

杜之仙換了身嶄新的衣裳，烏黑的寬袍綢衫，袖口與衣襬繡著金黃色的小簇丹桂。蒲月陽光下那些丹桂栩栩如生，有種華貴的素淨。母親那身青色半臂褐色羅裙被襯得黯然失容。

田田荷葉環繞著竹製的平台。

“行，我幫你！”正中穆瀾下懷。她哈腰往身上潑了些水，順手提起一桶水掀起了簾子。

頭一昂，穆瀾走了。

“瀾兒就拜托給先生了。”穆胭脂終究開口。

印象中的母親個走江湖的粗鄙婦人。母親在她腦中的印象不是叉著腰大聲喝斥著班裡的人，就是開朗的大笑。以及……佝僂著腰奉承奉迎著恩賜賞錢的朱紫們。母親坐著的時侯，不是在撥拉算盤，就是在數錢箱裡的銀錢。穆瀾向來不曉得母親另有如許文雅的時侯。她的心俄然亂了。

穆瀾站在帳子外按著卟咚跳動的心，不斷地安撫本身：“你是男人是男人是男人……男人看男人如看木頭冇甚麼大不了。”

“先生號江南鬼才。妾身混跡江湖討生存，都快忘瞭如何泡茶，在先生麵前不過是班門弄斧罷了。”穆胭脂微微欠了欠身。

穆瀾隻記著了這三個詞。

“多謝先生。”穆胭脂站起家，朝杜之仙行了個大禮。

還能再泡一會。林一川閉上眼睛靠在了桶壁上。明天早晨他睡在了柴房。柴房啊，他從出世到現在，睡得是雕花的撥步床，墊的是絲棉，蓋的是斑斕緞被。不像杜家柴房的稻草，翻個身悉悉索索作響，刺得他渾身發癢。

聽到這裡，穆瀾曉得也聽不出更多奧妙。隻要盞茶時候，她悄無聲氣地遊到後院牆邊，順著溝渠遊進了溪中。

慌得杜之仙從速禁止，他起家太急，又帶出串串咳嗽聲：“穆班主無需如此……再為我泡杯茶，就當謝禮了。”

泡在水池裡的穆瀾都要急死了。如何就聽到那麼含混的一句，就茶來茶往了？

父親，冤死，昭雪。

換了兩次水，林一川終究感覺擺脫了周身的臭味。泡在熱水中的確不想起家。

茶香隨之劈麵而來。杜之仙暴露了愉悅的笑容：“穆班主這手茶技甚是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