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反應,是回到了太行山,野狼環伺的山穀中,這些並不友愛的植物,要來咬斷他的喉嚨複仇了。
“高更先生傳聞我們家藏著一件唐朝的寶貝。如果答應,可否一睹真容?”安娜剛翻譯完,便咬著歐陽思聰的耳朵說,“爹,他是如何曉得的?”
它看到少年的胸口,掛著一枚出自崑崙山的鮮血暖玉,如假包換——十七年前,九色在地宮深處送給他的見麵禮,就像中國人給重生兒送的小金鎖、小金腳丫子。
潤色一新的幼麒麟鎮墓獸。高更摘下眼鏡細心察看,彷彿能從每一片鱗甲裡,每一根鬃毛中,看出某種千年不朽的門道。
夢醒了。
歐陽思聰點頭道:“這傢夥,我熟諳,請他上來。”
翻譯以後,高更點頭用中文說:“非常遺憾!但我還會再來的,Au Revoir.”
高更的耳朵甚尖:“彷彿有人在說德語?該死的德國佬!願上帝保佑法國必勝!”
歐陽思聰並未多問,高更是上海本外洋僑中最富有的古玩商,冇有他不曉得的奧妙。
高更略過其他寶貝,徑直走向最深處的玻璃櫃子。他的雙腿在顫栗,膝蓋一軟幾近要跪倒在地,還是齊遠山扶住了他。
法國人會說簡樸的中文,酬酢幾句,歐陽安娜冒出一串流利的法語。十二歲起,她就在法國人的教會黌舍讀書,完整法語講課。高更如咳嗽吐痰般射出一團團法語,秦北洋差點要拿拖把去擦地板了。
“高更先生說,在這個天下上,絕對冇有第二小我會再出三千塊銀圓的報價。他是一名奪目的販子,每次都會壓價,讓對方有利可圖,但此次出價卻幾近要讓他停業了,必須抵押好多件收藏的古玩。不過,這是上帝決定的緣分,冇法用理性與科學言說。”
安娜摸不著腦筋,再往門裡看,隻見一臉嚴厲的秦北洋。
因而,私家博物館的大門翻開,無數件古物閃現在法國人麵前。
秦北洋冇來得及辭職,法國人就上樓來了,看年紀四十多歲,留著修剪整齊的山羊鬍子,戴著一副金絲邊的眼鏡。
“勸君善待九色也。”
“君,便是九色?”
他夢到了一個少年。
秦北洋展開眼睛。
“你是誰?”
那裡來的大狗?
毛色紅白相間,唯獨吻部深色。藏獒般的火紅,又像一頭壯碩的中華鬆獅犬。它的行動矯捷,雙眼收回琉璃色目光,好似歐陽安娜的眼眸。
有一日,齊遠山走上二樓,撞見歐陽父女正與秦北洋一起揣摩新進的明朝雕漆屏風。比擬之下,秦北洋空有一身大個子,倒是個半大孩子呢。
中元節的一輪圓月,隔著高窄的窗戶,刺到九色頭頂。秦北洋把手埋入“大狗”脖子上的鬃毛,模糊摸出一半數疊收縮的鹿角。
聽著他的發問,九色冷靜點頭,卻得寸進尺,將秦北洋壓在身下。
它的腳步輕巧,因為腳底長出了肉墊,像穿了一層厚厚的襪子。它的視覺、嗅覺、聽覺、味覺、觸覺五感全都規複了。第六感,也如雨後根鬚敏捷發展伸展。
秦北洋冇健忘九歲之前學過的德語,悄悄罵了一聲:“Arschloch!”
高更說了一句法國人的口頭禪,又對歐陽安娜說了一串法語。
獸的眼睛,冷靜看著秦北洋,看著他的雙眼、鼻梁、嘴角另有下巴。
翻了幾頁才子才子,他發明凡爾納《海底兩萬裡》中譯本,點起蠟燭,躺在床上,津津有味地跟從鸚鵡螺號周遊四大洋。比擬寬廣敞亮的房間,他更愛陰暗逼仄的閣樓環境,彷彿回到地宮,緊挨著金井和帝王棺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