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書上確切有這類說法，說是最可駭的屍變，會爬出棺材殺光百口，還要風險四鄰八鄉，成為一方的妖孽。”

作為營建皇家陵墓的工匠，秦海關曉得屍變是如何回事。

秦海關帶著兒子去看馬車上的棺材，公然不時收回霹雷隆的聲響，彷彿有人在內裡用腳踢棺材板，馬車伕嚇得遠遠地躲在一邊。

喪家連連點頭：“我家是北方人，先父是個京官，如何能夠會說湖南話？必是戊戌六君子的冤魂不散呢。”

“屍變？”

走到金剛寶座塔背後，秦海關眺望雪中潔白閃亮的五座寶塔，低聲問：“令尊遺言埋在此地，是否與密宗喇嘛教有關？”

“比及雞叫天明，我們父子也無能為力了。”秦海關想想這一百塊大洋也不好掙，乾脆罷了，“徹夜，我賣力幫你當場燃燒棺材。待明日，雪霽晴和，我再上山為令尊分金點穴。我願隻收訂金，不再收取殘剩的五十塊大洋。”

再過一個時候，天就要亮了。

若真是戊戌六君子的冤魂作怪，聽到這話還不得氣得活過來？秦北洋悄悄想要發笑。

秦海關接過沉甸甸的五十塊大洋，對方承諾事成以後，再給五十塊大洋。老秦乾死乾活一年，都掙不了這麼多錢。何況年關將近，有了這些錢便能夠還清房租，給兒子買幾斤好肉，做兩件好衣裳。比及明天開春，還能籌措著娶兒媳婦了。

喪家捶胸頓足，跪在雪地給棺材磕了個響頭：“父親大人，孩兒不孝，隻能如此，請往西天極樂天下而去吧。”

這一帶住著前清健銳營的旗人，原是遠征大小金川的特種軍隊，今後代居於此，另有乾隆朝的練武場。

秦北洋大膽地靠近馬車上的棺材，模糊聽到裡頭有人大聲吟詩，斷斷續續，竟是譚嗣同遇害前的絕命詩――

“望門投止思張儉，忍死斯須待杜根。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

“不會是還冇死吧？”秦北洋問。

不過，從未有人在夜裡尋覓過龍脈，黑燈瞎火的如何察看？也無從切磋陽光暉映的方向，何況這暗淡無光的雪夜，天上連星星都找不著。若不是為了一百塊大洋，秦海關是斷難從命的。

“離任的外務府大臣，乃是我家世交。他說先父的此種環境，必須儘快尋覓合適地點入土安葬。如果過了頭七，恐怕將變成大禍。”

“不錯，先父堅信藏密。”

碧雲寺位於香山北麓，相傳為耶律楚材後嗣在元朝所建，曆經明清兩朝多次擴建，乾隆年間建成中國最大的金剛寶座塔，五層須彌座上聳峙五座漢白玉密簷式塔。今後，孫中山先生在碧雲寺停靈四年，也可左證此地風水極佳。

這一圈走到後半夜，人困馬乏，耳朵都要凍僵了，仍一無所獲。

秦氏父子走在前頭，喪家裹上貂皮襖子，跌跌撞撞地跟從，最後是馬車伕趕著一輛裝著一口巨大棺材的馬車，趁著暗夜直奔香山而去。

“秦師父，實在難以開口啊！為儘快處理這一題目，我已把棺材運來了。”

棺材裡，越來越熱烈，彷彿徹夜不眠的晚宴。要不是馬車伕收了大把銀圓，早就溜之大吉了。秦北洋實在聽不下去，就用拳頭敲了敲棺材板，叮囑內裡的死人消停消停。

“這……說實話，中國人尋覓風水寶地安葬先人，並非為了逝者，是為保佑子孫後代安然繁華，如果火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