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銷魂槍》
唯獨這“老木工”劍走偏鋒,不但木工活,故宮裡冇有他不能修的――太和門的銅獅子、太和殿的鶴與龜、大殿鬥拱、天子寶座、屋頂上的脊獸與鴟吻,乃至洋人進貢的各種奇技淫巧,像銅鍍金象拉戰車樂鐘、木框轉花玻璃片、瑞士八音盒……
“死於啥玩意兒?”
“美死你小子!夢裡乾了十七歲的公主,你還是去陽間做駙馬爺吧!”
每天的學習就是種田、挑糞、放牛、打井,早叨教,晚彙報,唱語錄歌。王洛生三十多歲,郊野考古出身,愛打籃球,身高體健,不像文弱墨客。才兩個月,他已後背佝僂,早生華髮。
“那你說吧,老木工,可彆讓大師比及天明雞叫,遲誤了明天的工期。”今晚聽過考古學家的幾個葷段子,組長也不忌諱了,“你是偷了光緒天子的寶貝,還是調戲了珍妃的幽靈?”
情勢逼人,周總理命令故宮封閉,幸運逃過一劫。
唯獨縮在角落的一個老頭,閉目養神,不為所動。此人既非學者,也非專家,王洛生連他的名字都不記得,大師儘管他叫“老木工”。
一宿冇說話的老木工,站起來打斷了王洛生。統統目光齊刷刷地看疇昔――“老木工”個頭比王洛生還略高一點,鼻梁高挺,雙眼炯炯有神。他穿戴灰棉襖,早過了退休年紀,頭髮不禿,半黑半白,一臉絡腮鬍。到了五七乾校,任誰都得蓬頭垢麵。
民國李煜瀛所題“故宮博物院”匾額換成不倫不類的“血淚宮”,午門春聯“砸爛舊天下帝王將相腳下踩,締造新天下七億神州儘舜堯”,橫批“造反有理”。供奉清朝列祖列宗畫像牌位的奉先殿,被北京藝術學院的紅衛兵改革成罪過的四川大邑《收租院》泥塑展。
王洛生越說越入戲,麵前浮動白居易的“雲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一屋子的專家學者,一樣饑渴的查抄組長,聽得聚精會神,口乾舌燥,不斷咽口水,全然忘了這是個色情故事的春夢。
“郭老要挖開乾陵,是想觸摸中國汗青的大奧妙,為女皇武則天昭雪。1960年,乾陵發掘委員會向國務院提交打算。但定陵挖出了那麼多幺蛾子,周總理唆使:此事留作先人來完成。話雖如此,乾陵發掘委員會還是從各地借調精兵強將,比如我。乾陵周邊埋著兩位太子,三個王、四個公主、八個大臣陪葬。考慮到我挖墓有經曆,發掘委員會讓我帶頭挖了隔壁的永泰公主墓。”
“今兒早晨,我要跟大師夥兒講的,便是這鎮墓獸的故事,話說六十九年前的庚子年……”
“你們這些知識分子,記性倒是好得驚人!”查抄組長吐了口唾沫。
查抄組長聽得一愣一愣,如親眼目睹深宮血淚。
“同道,該輪到我講了!”
“土夫子勸我不要開挖,白鹿原地下遍及漢唐古墓,不如換一個刨刨。我很活力,真當我們是盜墓賊啦?還是打洞的田鼠?我們挖汝南郡王墓的目標,是要挖他奶奶武則天的墓。土夫子又說,此墓是鬼門關,自古不知多少豪傑豪傑葬身此中,傳聞是盜墓界的滑鐵盧與斯大林格勒――我本身總結的。挖墓前一晚,土夫子竟逃上四周的終南山,彷彿那山上真有啥瑤池。我們持續掘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