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站起家來,在母親跟前緩緩轉了一圈,“母親你看!”
亦珍則去絞了帕子,給母親細心擦潔淨手,這才返身返來,坐在床邊。
這時候顧娘子既然在針線房裡,想必正在忙繡活,亦珍不欲前去打攪。
顧娘子微微一笑,峻厲的麵龐頓時溫和很多,一手拉了女兒顧英,一手牽了亦珍,進了針線房旁做憩息待客用耳房,叮嚀小丫頭取了四色蜜汁果脯來,這才問顧英:“本日娘安插給你的功課,可都做了?”
曹氏捏一捏女兒烏黑柔嫩的耳朵,“珍兒想去?”
丫環站起家來,將繡花繃子放在小杌子上,回話:“夫人正在針線房裡。”
顧娘子的生母早逝,家中由繼母戚氏主持中饋,自是樂得將前頭德配所出的嫡女低嫁出去。
許是聞聲了外頭的響動,針線房的珠簾被人悄悄一挑,顧娘子從屋裡出來,站在廊下,朝她們招手,“英兒,珍姐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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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曾料這孫秀才倒是個忘恩負義、薄情寡性之輩,顧娘子攢了銀錢供他進京赴考,他今後一去不回,留顧娘子與才兩歲大的女兒英姐兒在縣裡。隔了一年,纔派了親信自京中帶來休書一封,以妒忌為由,休棄顧娘子。
亦珍是極信鬼神的。曹氏設在後堂的小佛堂,裡頭供奉著亦珍祖父母同外祖父母的牌位,以及盛有她幼年時便病故的父親骨灰的將軍罐。每逢年節,腐敗端五,曹氏帶著她在佛堂裡敬奉先人時,亦珍都會在內心冷靜禱告,求故去的先人泉下有知,保佑一家人平安然安、安康和樂。
“這是珍姐兒送我的,好欠都雅?”
“是。夫人、蜜斯有事,就拉鈴呼喚奴婢。”家中人丁簡樸,湯伯不便進內宅來,隻得湯媽媽一個,偶然走開得遠了,不免聽不見呼喚。是以曹氏才按祖上一名先人記錄的體例,在宅中各處簷下繫了銅鈴,以線牽涉,有事的時候,便拉鈴喚人。
孫秀才隻怕早存了攀附權貴的心機,隻她一往情深,未曾覺。
英姐兒卻隻當母親已經承諾了,歡天喜地拉了亦珍出了針線房,來到外頭園子裡。
亦珍大力點頭。
湯媽媽早晨做了一碗黃臘丁魚燉老豆腐,又以醬瓜、嫩筍乾,連同茭白、雞脯肉等,切絲兒,和了蝦米皮,拿雞油炒得噴香,盛在碟裡,並一盤碧綠生青的蒜泥雍菜,一碟兒鬆江特產的玫瑰乳腐,配上兩碗鬆江本地產,晶瑩剔透香味濃烈的米飯。一時候不大的炕桌上,黃的魚,白的豆腐,紅的乳腐,碧綠的雍菜,色彩煞是都雅,引得人食慾大開。
亦珍見她攤在繡榻上,心知丫環在跟前盯得緊了,她早已耐煩用磬。
曹氏聞言,輕笑起來,“你當娘是你啊?”
亦珍聽了,心間一動。
顧英是個爽氣的,今後便與亦珍要好,總時不時約亦珍小聚。
亦珍在母親曹氏屋裡用過晚餐,又同母親說了會子話,等湯媽媽端了湯藥出去,亦珍親身奉侍母親吃過藥,這纔在曹氏的再三催促下,回本身房間洗漱歇息去了。
顧娘子拍拍英姐兒的手背,“大娘怎會笑你?假如英姐兒有你一半的耐煩,我就要念阿彌陀佛了。”
縣老爺憐她母女遭負心人丟棄,故並不難堪於她,非常痛快地立下了文書。
顧娘子的滿心歡樂,在接過休書的頃刻,變成了無邊無邊的痛苦。而當她瞥見上頭的落款,日期竟是他上京趕考前的日子時,那痛苦轉而成為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