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人抄這簽訣回衙,與夫人看了,講解不出,想道:“聞得平常間人求的皆如活見普通,不知怎地我們求的卻提及一個魚來,與相公的病全無下落?是吉是凶,好生難明。”以此心上就如十五六個吊桶打水,七上八落的,轉加愁悶,又想道:“這簽訣已不見怎的,且去訪個醫人來調節,倒是端莊。”
即差人去體訪。卻訪得成都府有個道人李八百,他說是孫真人第一個門徒,傳得龍宮秘方有八百個,因此人都叫他做李八百。端的請他醫的,手到病除,極有神效。他門上寫下一對春聯道:藥按韓康無二價,杏栽董奉有千株。
話說唐肅宗乾元年間,有個官人姓薛名偉,吳縣人氏,曾中天寶末年進士。初任扶風縣尉,名聲頗著。後為蜀中青城縣主簿。夫人顧氏,乃是吳家世一個大族,不唯容止端麗,兼且脾氣柔婉。伉儷相得,愛敬如賓。不覺在任又經三年,大尹升遷去了。下屬知其廉能,即委他署攝縣印。那青城縣本在窮山深穀當中,地步磽脊,積年事歉民貧,盜賊生髮。自薛少府署印,立起保甲之法,凡有盜賊,合力訪拿。又設立義學,教誨人才。又開義倉,施助孤寡。每至春間,親往各鄉,課農布種,又把好言勸諭,教他本分為人。是以到處田禾大熟,盜賊儘化為良民。治得縣中端的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百姓戴恩懷德,編成歌謠,獎飾其美。歌雲:秋至而收,春至而耘。吏不催租,夜不閉門。百姓樂業,立學興文。教養兼遂,薛公之恩。自今孩童,願以名存。將何字之?薛兒薛孫。
但是請他的,可貴就來。如果肯來,這病人便有些朝氣了。他要的謝儀,卻又與人分歧:也有未曾開得藥箱,先要幾百兩的;也有醫好了,不要分文酬謝,止要吃一醉的。也有聞召即往的,也有請殺不去的。甚是捉他不定:大略隻要心誠他便肯來。夫人知得有這個醫家,即差下的當人齎了禮品,星夜趕去請那李八百。剛好他在州裡,一請便來。夫民氣下方覺少寬。豈知他一進門來,還未曾診脈,就道:“這病勢雖則像個死的,倒是個不死的。也要請我來則甚?”
世人再三講解,夫人終是不聽。拗他不過,隻得依著。停下少府在床,謹謹看管,不在話下。
百道清泉入大江,臨流不覺夢魂涼。
且說薛少府當晚在庭中,與夫人相互勸酬,不覺坐到夜久更深,方纔入寢。不道卻感了些風露寒涼,遂成一病,渾身如炭火燒的普通,汗出如雨。垂垂三餐不進,精力減少,口裡隻說道:“我現在瞬息也捱不過了,你們何必留我在這裡?不如放我去罷。”你想病人說出如許話頭,明顯不是好動靜了。
那薛少府不但廉謹仁慈,愛民如子,就是待郡同僚,卻也謙恭虛己,百凡從厚。本來這縣中有一個縣丞,一個主簿,兩個縣尉。那縣丞姓鄒名滂,也是進士出身,與薛少府恰是同大哥友。兩個縣尉,一個姓雷名濟,一個姓裴名寬。這三位官人,為官也都清正,是以臭味相投。每遇公事之暇,或談詩,或弈棋,或在花前竹下,開樽小飲,彼來此往,非常款洽。
當下少府在山中行得正悶,況又患著熱症的,忽見這片沱江,浩浩大蕩,端的秋水長天一色,天然感覺清冷直徹骨髓,就恨不得把三步並做一步,風車似奔來。豈知從山上望時甚近,及至下得山來,又道還未曾到得沱江,卻被一個東潭隔祝這潭也好大哩。水清似鏡普通,非論深淺去處,無不見底。況又映著兩岸竹樹,秋色可掏。少府便脫下衣裳,向潭中沐浴。元來少府是吳人,發展澤國,從幼學得拍浮。成人以後,久已未曾弄這本領。不料本日到此遊戲,大快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