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宋徽宗宣和七年,春三月,邢公選了鄧州順陽縣知縣,單公選了揚州府推官,各要挈家上任。相約任滿之曰,歸家結婚。單推官帶了夫人和兒子符郎,自往揚州去仕進,不題。卻說邢知縣到了鄧州順陽縣,未及半載,值金韃子分道犯境。金將斡離不攻破了順陽,邢知縣一門遇害。春娘年十二歲,為亂兵所掠,轉賣在全州樂戶楊家,得錢十七乾而去。春娘從小讀過經籍及唐詩乾首,頗通文墨,尤善應對。鴇母愛之如寶,改名楊玉,教以樂器及歌舞,無不精絕。恰是:三千粉黛輸色彩,十二朱樓讓舞歌。隻是一件,他終是宦家出身,舉止打量。每詣公庭侍宴,呈藝畢,諸妓調笑虐浪,無所不至。楊玉嘿然獨立,不妄談笑,有夫君風采。為這個上,前後官府,莫不愛之重之。
郟鄏門開戰倚天,周公桔構尚仍然。
暖風熏得遊人醉,卻把杭州作汗州。
單司戶私問楊玉道:“你固然才藝超卓,偏覺高雅,不似青樓風俗,必是一個名公苗裔。本日休要瞞我,可從實說與我曉得,果是何人?”楊玉滿麵羞慚,答道:“實不相瞞,妾本宦族,流落在此,非楊姬所生也。”司戶大驚,問道:“既係宦族,汝父何官何姓?”楊玉不覺雙淚交換,答道:“妻本姓邢,在東京孝感坊居住,幼年曾許與母姨之子結婚。妾之父授鄧州順陽縣知縣,不幸胡寇猖撅,父母皆遭兵刃,妾被人掠賣至此。”司戶又問道:“汝夫家姓甚?作何官職?所許嫁之子,又是何名?”楊玉道:“夫家姓單,當時為揚州推官。其子奶名符郎,今亦不知存亡如何。”說罷,抽泣不止。
話說西北一起處所,被金虜殘害,百姓從高東南渡者,不計其數,皆散處吳下。聞臨安定都,多有搬到杭州入籍安插。單公時在戶部,閱看戶籍冊子,見有一“邢祥”名字,乃西京人。自思:“邢知縣名偵,此人名樣,敢是同業兄弟?自從遊宦今後,邢家全無音耗相通,正在牽掛。”乃道人密訪上,果邢知縣之弟,號為“四承務”者。倉猝請來相見,問其動靜。四承務答道:“自鄧州破後,傳聞家兄舉家受禍,未知的否。”因墮淚不止,單公亦揪然不樂。念兒子年齒己長,意欲彆國婚事;猶恐傳言未的,媳婦尚在,且持兵戈寧息,再行密查。
過了數日,單司戶置酒,專請鄭經理答席,也喚楊玉一名承諾。楊玉先到,單司戶不複與狎呢,遂正色問曰:“汝前日有言,為小民婦,亦所甘心。我今喪偶,未有正室,汝肯相隨我乎?”楊玉含淚答道:“積棘豈堪鳳凰所棲,若恩官不幸,得蒙收錄,使得備巾櫛之列,豐衣足食,不消送往迎來,固妾所願也。但恐他日新孺人道嚴,不能相容,然妻自當含忍,萬一征色發聲,妾甘心持齋佞佛,畢生獨宿,以報思官之德耳。”司戶聞言,不覺摻然,方知其討厭風塵,出於至誠,非斑語也。少停,鄭經理到來,見楊玉淚痕未乾,戲道:“前人雲樂極生悲,信有之乎?”楊玉斂斂答道:“忱從中來,不成斷絕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