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後單公與四承務仍認做親戚,來往不斷再說高宗天子初即位,改元建炎;過了四年,又改元紹興。此時紹興元年,朝廷追敘南渡之功,單飛英受父蔭,得授全州司戶。謝恩過了,擇曰拜彆父母啟程,往全州到任。時年十八歲,一州官屬,隻要單司戶幼年,且是儀容漂亮,見者無不稱羨。上任之曰,州守設公堂酒會飲,大集聲妓。本來宋朝有這個端方:凡在籍娼戶,謂之官妓;官府有公私筵宴,任憑點名,喚來鄖應。這一日,楊玉也在數內。單司戶於眾妓中,隻看得他上眼,大有眷愛之意。詩曰:
曾紹紅繩到處隨,才子才子兩適宜。風騷的是張京兆,何日臨窗試畫眉?
郟鄏門開戰倚天,周公桔構尚仍然。
話分兩端。卻說單推官在任三年,時金虜陷了汗京,徽宗、欽宗兩朝天子,都被他擄去。虧殺呂好問說下了偽帝張邦昌,迎康王嗣統。康王渡江而南,即位於應天府,是為高宗。高宗驚駭金虜,不敢還西京,乃駕幸揚州。單推官率民兵護駕有功,累遷郎官之職,又隨駕至杭州。高宗愛杭州風景,駐蹕定都,改成臨安府。有詩為證:
暖風熏得遊人醉,卻把杭州作汗州。
香馥馥,樽前有小我如玉。人如玉,翠翹金風,內家妝柬。嬌羞慣把眉兒蹙,客人隻唱悲傷曲。悲傷曲,一聲聲是怨紅愁綠。
當時宋徽宗宣和七年,春三月,邢公選了鄧州順陽縣知縣,單公選了揚州府推官,各要挈家上任。相約任滿之曰,歸家結婚。單推官帶了夫人和兒子符郎,自往揚州去仕進,不題。卻說邢知縣到了鄧州順陽縣,未及半載,值金韃子分道犯境。金將斡離不攻破了順陽,邢知縣一門遇害。春娘年十二歲,為亂兵所掠,轉賣在全州樂戶楊家,得錢十七乾而去。春娘從小讀過經籍及唐詩乾首,頗通文墨,尤善應對。鴇母愛之如寶,改名楊玉,教以樂器及歌舞,無不精絕。恰是:三千粉黛輸色彩,十二朱樓讓舞歌。隻是一件,他終是宦家出身,舉止打量。每詣公庭侍宴,呈藝畢,諸妓調笑虐浪,無所不至。楊玉嘿然獨立,不妄談笑,有夫君風采。為這個上,前後官府,莫不愛之重之。
話說西北一起處所,被金虜殘害,百姓從高東南渡者,不計其數,皆散處吳下。聞臨安定都,多有搬到杭州入籍安插。單公時在戶部,閱看戶籍冊子,見有一“邢祥”名字,乃西京人。自思:“邢知縣名偵,此人名樣,敢是同業兄弟?自從遊宦今後,邢家全無音耗相通,正在牽掛。”乃道人密訪上,果邢知縣之弟,號為“四承務”者。倉猝請來相見,問其動靜。四承務答道:“自鄧州破後,傳聞家兄舉家受禍,未知的否。”因墮淚不止,單公亦揪然不樂。念兒子年齒己長,意欲彆國婚事;猶恐傳言未的,媳婦尚在,且持兵戈寧息,再行密查。
司戶心中己知其為春娘了,且不說破,隻安撫道:“汝本日鮮衣美食,花朝月夕,勾你受用。官府都另眼看敝,那個輕賤你?況宗族闊彆,夫家存亡未卜,隨緣歡愉,亦足了平生矣。何乃自生哀號耶?”楊玉蹙順答道:“妻聞‘女子生而願為之有家’,雖不幸風塵,實出無親。夫家宦族,即便無恙,妾亦不作團聚之望。若得嫁一小民,荊級布裙,啜菽飲水,亦是夫君家媳婦,比在此中迎新送舊,勝卻千萬倍矣。”司戶點頭道:“你所見亦是。果有此心,我當與汝作主。”楊玉叩首道:“恩官若能拔妾於苦海當中,真乃萬代陰德也。”說未畢,隻見經理排闥出去道:“陽台夢醒也未?現在無事,可喝酒矣。”司戶道:“酒己過醉,不能複飲。”經理道:“一分酒醉,非常心醉。”司戶道:“一分醉酒,非常醉德。”大師都笑起來,重來筵上,是曰儘歡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