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匠每年臘月月朔日,於樹下燒紙錢奠酒。桂生曉得有這;日規,也是他運氣合當起家。其年合法燒紙,忽見有白老鼠一個,繞樹走了一遍,徑鑽在樹底下去,不見了。桂生看時,隻見樹根浮起處有個盞大的竅穴,那白老鼠兀安閒穴邊張望。桂生說與渾家,莫非這老鼠是神道現靈?孫大嫂道:“鳥瘦毛長,人貧就智短了。常聽人說金蛇是金,白鼠是銀,卻冇有神道變鼠的話,或者樹下窖得有財帛,皇天不幸,見我伉儷費事,故教白鼠呈現,也不見得。你明日可往肯門童瞎子家起一當家宅課,看財交策動也不?”桂生常日慣聽老婆舌的,明日起早,端的到童瞎子鋪中起課,斷得有非常財采。伉儷商討伏貼,買豬頭祭獻藏神。
上前看時,認得其人姓桂名富五,幼年間一條街上居住,曾同在支先生館中讀書。不一年,桂家父母移居肯口,以便耕作,桂生就出學去了。厥後也曾相會幾次,有十餘年不相聞了,何期本日得遇。施公吃了一驚,喚起相見,問其原因。桂生隻是墮淚,口不能言。施公心胸不忍,一手挽住,拉到觀音殿上來問道:“桂兄有何傷痛?倘然見教,小弟或可分憂。”桂富五初時不肯說,被再三盤詰,隻得吐實道:“某祖遺有屋一所,田百畝,自耕自食,儘可餬口。不幸惑於人言,渭農夫利薄,商販利厚。將薄產抵借李平章府中本銀三百兩,販紗段往燕京。豈料運奏時乖,連走幾遍,本利俱汛宦家索債,如狼似虎,利上盤利,將田房傢俬儘數估計,一妻二子,亦為其統統。尚然未足,要逼某扳害親戚賠補。某情極,夜間逃出,考慮無路,欲投澗水中他殺,是以哀號耳。”
此道小我棄如上,歲寒唯有竹鬆盟。
卻說桑棗園中有銀杏一棵,大數十圍,相傳有“福德五聖之神”棲止其上。
孫大嫂道:“卻使不得!”桂生問道:“為何?”孫大嫂道:’施氏知我赤貧來此,倘問這三百金從何而得?反生狐疑。若知是銀杏樹下掘得的,原是他園中之物,祖上所遺,憑他說三千四千,你那邊辯白?和盤托出,還隻嫌少,不唯不見我們美意,反成不美。”桂生道:“若依賢妻所見如何?”孫大嫂道:“這十畝田,幾株桑棗,了不得你我畢生之事。幸天賜藏金,何不於他鄉私與置些財產,漸漸地脫身去,自做個財主。當時報他之德,相互見好。”
誼高矜厄且憐貧,三百朱提賤似塵。
忽一日兩家後代同時出痘,施濟請醫看了自家兒子,就教去看桂家女兒,此時隻當親媳婦普通。大幸痘都好了。裡中有個李老兒號梅軒者,素在施家來往。遂邀親鄰酸錢與施公把盞道賀,桂生亦與席。
當時施濟年逾四十,尚未生子。三年孝滿,妻嚴氏勸令置妾。施濟不從,發心持誦《白衣觀音經》,並刊本佈施,許願:“生於之日,舍三百金修蓋殿字。”期年以後,嚴氏得孕,果生一男。三朝剃頭,伉儷提及還願之事,遂取名施還,到彌月做了湯餅會。施濟對渾家說,清算了三百兩銀子,來到虎丘山川月觀音殿上燒香禮拜。正欲喚主僧囑托修殿之事,忽聞上麵有人抽泣之聲,仔諦聽之,其聲甚慘。
桂生道:“‘有智婦人,勝如男人。’你說的是。我青遠房親族在會稽處所,向因家貧久不來往。今攜令媛而去,料不慢我。我在彼措購置良田美產,每歲往收花利,盤放幾年,怕不做個大大財主?”籌議已定。到來春,推說浙中訪親,擅自置下田產,托人收放,每年去計帳一次。回時舊衣舊裳,不暴露有錢的秘聞。如此五年,桂生在紹興府會稽縣已做個大師事,住房都買下了,隻瞞得施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