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一日兩家後代同時出痘,施濟請醫看了自家兒子,就教去看桂家女兒,此時隻當親媳婦普通。大幸痘都好了。裡中有個李老兒號梅軒者,素在施家來往。遂邀親鄰酸錢與施公把盞道賀,桂生亦與席。
桂生道:“‘有智婦人,勝如男人。’你說的是。我青遠房親族在會稽處所,向因家貧久不來往。今攜令媛而去,料不慢我。我在彼措購置良田美產,每歲往收花利,盤放幾年,怕不做個大大財主?”籌議已定。到來春,推說浙中訪親,擅自置下田產,托人收放,每年去計帳一次。回時舊衣舊裳,不暴露有錢的秘聞。如此五年,桂生在紹興府會稽縣已做個大師事,住房都買下了,隻瞞得施家不知。
桂生道:“若得如此,兔作他鄉餓鬼。隻是前施未報,又叨恩賜,深有未安。某有二子,長年十二,次年十一,但憑所愛,留一個奉侍仇人,少儘犬馬之意,比方退役於豪宦也。”施公道:“吾既與君為友,君之子即吾之予,豈有此理!”當喚小廝取皇曆看個穀旦,教他入宅,一麵差人分付看園的老仆,教他打掃房屋乾淨,至期交割與桂家管業。桂生命兒、子拜謝了仇人。桂高朝上叩首。施公要行禮,卻被桂生扶住,隻得受了。桂生連唱了七八個暗,千恩萬謝,同兒子相彆而去。到移居之日,施家又送些糕米錢帛之類。清楚是:從空伸出拿雲手,提起天羅地網人。
話說元朝天順年問,江南姑蘇府吳趨坊有一父老,姓施名濟,字近仁。其父施鑒,字公明,為人謹厚誌誠,治家節約,不肯妄費一錢。生施濟時年已五十餘矣。鑒晚歲得子,珍惜如金。年八歲,送與裡中支學究先生館中讀書。先生見他聰秀,與己子支德春秋相仿,遂令同卓而坐。當時館中門生雖多,長幼不一,偏他兩個聰明好學,文藝日進。後支學究抱病而亡,施濟稟知父親,邀支德館穀於家,相互參議,甚相契愛。未幾同遊序序,齊赴科常支家得第為官,施家屢試不捷,乃散財結客,周貧恤寡,欲以豪俠成名於世。父親施鑒是個本分財主,惜糞如金的,見兒子揮金不吝,未免心疼。唯恐他將家財散儘,去後蕭素,乃密將黃白之物,埋藏於地窖中,如此數處,不令人知。待等天年,才授予兒子。向來財主家常常有此。恰是:常將有日思無日,莫待無時思偶然。
交遊誰似前情麵?春夢秋雲未可憑。
卻說桑棗園中有銀杏一棵,大數十圍,相傳有“福德五聖之神”棲止其上。
施公惻然道:“吾兄勿憂。吾適帶修殿銀三百兩在此,且移以相贈,使君伉儷父子團聚何如?”桂生驚道:“足下莫非戲言乎?”施公大笑道:“君非有求於我,何戲之有?我與君交雖不深,然幼年曾有同窗之雅,每見吳下民風惡薄,見朋友磨難,虛言安撫,曾無一毫實惠之加。甚則麵是背非,幸災樂禍,此吾平時所深恨者。況君本日之禍,涉及老婆。吾向苦無子,此生子僅彌月,祈佛保佑,願其長成。君有子而棄之彆人,玷辱家聲,吾何忍見之!吾之此言,實出肺腑/遂開筐取銀三百兩,雙手遞與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