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街上來往遊人無數,思溫行至昊天寺前,隻見真金身鑄五十三參,銅打成幅竿十丈,上有金書“敕賜昊天憫忠禪寺”。
漢兒誰負一張琴,女們儘敲三棒鼓。
楊思溫欲待再問其詳,俄有番官手持八棱抽攘,向思溫道:“我家奴婢,更夜之間,怎敢勾引?”拿起抽攘,迎臉便打。思溫一見來打,趕緊急走。那番官腳蹠行遲,趕不上。走得脫,一身盜汗,倉猝歸到姨夫客店。張二官見思溫走回喘籲籲地,問道:“做甚麼直恁鎮靜?”思溫將前事一一奉告。張二官見說,嗟呀不已,安排三杯與思溫謔索。思溫想起哥哥韓忠翊嫂嫂鄭夫人,那邊吃得酒下。
每年燕山販子,如東京製造,到己酉歲方成次第。當年那燕山裝那鼇山,也賞元宵,士大夫百姓皆得旁觀。這個官人,本身是肅王府使臣,在貴妃位掌箋奏,姓楊,雙名思溫,排行第五,呼為楊五官人。因靖豐年間流寓在燕山,猶幸相逢姨夫張二官人在燕山開客店,遂居住焉。楊思溫無可活計,每日肆前與人寫筆墨,得些胡亂度日。忽值元宵,見街上的人皆去看燈,姨夫也來邀思溫看燈,同去消遣旅況。思溫情感索然,辭姨夫道:“看了東京的元宵,如何看得其間元宵?姨夫自穩便先去,思溫少刻追陪。”張二官人先去了。
楊思溫等那貴家入酒坊,去秦樓內裡坐地,叫過賣至前。那人見了思溫便拜,思溫扶起道:“休拜。”打一認時,倒是東京白樊樓過賣陳三兒。思溫甚喜,就教三兒坐,三兒再三不敢。思溫道:“相互都是京師人,就是他鄉遇故知,同坐無妨。”唱喏了方坐。思溫取出五兩銀子與過賣,分付收了銀子,好好供奉數品葷素酒菜上來,與三兒一麵吃酒說話。三兒道:“自丁未年至此,拘在金吾宅作奴婢。厥後鼎建秦樓,為思昔日樊樓過賣,乃日納買人為八十,故在此做過賣。幸與官人會晤。”
一時,隻見三兒下樓,以指住下唇。思溫曉得京師人市語,恁地乃了事也。思溫問:“事如何?”三兒道:“上樓得見鄭夫人,說道:‘五官人鄙人麵等夫人下來,問哥哥動靜’。夫人聽得,便垂淚道:‘叔叔本來也在這裡。傳與五官人,少刻便下樓,自與叔叔說話。’”思溫謝了三兒,打發酒錢,乃出秦樓門前,鵠立懸望。未幾時,隻見祗候人從入去,少刻番官人從簇擁一輛車子出來。
楊思溫捱到傍晚,聽得街上喧鬨,靜坐不過,隻得也出門來看燕山元宵。但見:蓮燈光輝,隻疑吹下半天星;士女駢闐,便是列成王母隊。一輪明月嬋娟照,半是京華流寓人。
思溫入寺看時,佛殿兩廊,儘皆點照。信步行到羅漢堂,乃渾金鑄成五百尊阿羅漢。入這羅漢堂,有一行者,立在佛座前化香油錢,道:“諸位看燈施主,佈施燈油之資,祝延福壽。”
上元後一日,進早膳訖,車駕登門捲簾,禦座臨軒,宣百姓先到門下者,得瞻天表。小帽紅袍獨坐,擺佈侍近,簾外金扇執事之人。斯須下簾,則樂作,縱萬姓遊賞。華燈寶燭,月色光輝,霏霏融融,暉映遠邇。至三鼓,樓上以小紅紗燈緣索而至半,都人皆知車駕還內。當時禦製夾鐘宮《小重山》詞,道:羅綺生香鮮豔呈,弓足開陸海,繞都城。寶輿四望翠峰青。東風急,吹下半天星。萬井賀昇平。行歌花滿路,月隨人。紗籠一點禦燈明。簫韶遠,高宴在蓬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