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討便宜不虧本,也無歡樂也無愁。
前人說得好,道是:“滿招損,謙受益。”俗諺又有四不成儘的話。那四不成儘?――勢不成使儘,福不成享儘,便宜不成占儘,聰明不成用儘。――你看現在有權勢的,不做功德,常常率性負氣,損人害人,如毒蛇猛獸,人不敢近。他見彆人懼伯,冇奈他何,意氣揚揚,自發得得計。卻不知八月潮頭,也有平下來的時節。危灘急浪中,趁著這刻兒順風,扯了滿篷,望前隻顧使去,好不暢快。不思去時輕易,轉時甚難。當時夏桀、商紂,貴為天子,不免竄身於南巢,懸頭於太白。那桀、紂有何罪惡?也不過倚貴欺賤,恃強淩弱,總來不過是使勢罷了。假定桀、紂是個布衣百姓,還造得很多惡業否?以是說“勢不成使儘”。
話說宋神宗天子在位時,有一名儒,姓蘇名軾,字子瞻,彆號東坡,乃四川眉州眉隱士氏。一舉成名,官拜翰林學士。此人資質高深,過目成誦,出口成章。有李太白之風騷,勝曹子建之敏捷。在宰相荊公王安石先生門下,荊公甚重其才。東坡自恃聰明,頗多挖苦。荊公因作《字說》,一字解作一義。偶論東坡的坡字,從土從皮,謂坡乃土之皮。東坡笑道:“如相公所言,滑字乃水之骨也。”一日,荊公又論及鯢字,從魚從兒,合是魚子;四馬曰駟,天蟲為蠶,前人製字,定非無義。東坡拱手進言:“鳩字九鳥,可知有故?”荊公認覺得真,欣然就教。東坡笑道:“《毛詩》雲:‘鳴鳩在桑,其子七兮。’連娘帶爺,共是九個。”荊公沉默,惡其輕浮,左遷為湖州刺史。恰是:“是非隻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巧弄唇。”
我違此誓時,你死在我前。
吟詩作賦般股會,打渾猜謎件件精。
我有子時做你婿,你有女時伴我眠。
說話的,這三句都是了。則那聰明二字,求之不得,如何說聰明不成用儘?見不儘者,天下之事。讀不儘者,天下之書。參不儘者,天下之理。寧肯惜懂而聰明,不成聰明而槽懂。現在且說一小我,古來第一聰明的。他聰明瞭一世,憎懂在一時。留下花錦般一段話文,傳與後生小子恃才誇己的看樣。那第一聰明的是誰?
得便宜處欣欣樂,不過心時悶悶憂。
荊公為人至儉,肴不過四器,酒不過三杯,飯不過一箸。東坡告彆,荊公送下滴水榜前,攜東坡手道:“老夫幼年燈窗十載,染成一症,老年舉發,太病院看是痰火之症。固然服藥,難以除根。必得陽羨茶,方可治。有荊溪進貢陽羨茶,聖上就賜與老夫。老夫問太病院官如何烹服,太病院官說須用瞿塘中峽水。瞿塘在蜀,老夫幾欲差人往取,未得其便,兼恐所差之人一定用心。子瞻桑梓之邦,倘尊眷來往之便,將瞿塘中峽水,攜一甕寄予老夫,則老夫朽邁之年,皆子瞻所延也。”東坡領命,回相國寺。
不是仲尼重出世,定知顏子再投生。
你依此誓時,我死在你後;
未幾時,相府中有一少年人,年方弱冠,戴纏鬃大帽,穿青絹直襬,儷手洋洋,出府下階。眾官吏皆躬身揖讓,此人從東向西而去。東坡命從人去問,相府中剛纔出來者何人;從人探聽明白答覆,是丞相老爺府中掌書房的,姓徐。東坡記得荊公書房中寵用的有個徐倫,三年前還未冠。今雖冠了,麵孔仍然,叫從人:“既是徐掌家,與我趕上一步,快請他轉來。”從人飛奔去了,趕上徐倫,不勇於背後呼喊,從當中搶上前去,垂手侍立於街傍,道:“小的是湖州府蘇爺的長班。蘇爺在門房中,請徐老爹相見,有句話說。”徐倫問:“但是長鬍於的蘇爺?”從人道:“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