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孃道:“我兒,常言道:貧富皆由命。你若命該享用,不生在挑油擔的人家你辛苦掙來的,隻怕無功受祿,反受其殃。這銀子,不知是本地人的,遠方客人的?又不知是自家的,或是假貸來的?一時候失脫了,抓尋不見,這一場煩惱非小,連性命都失圖了,也不成知。曾聞前人裴度還帶積善,你本日原到拾銀之處,看有甚人來尋,便引來還他原物,也是一番陰德,皇天必不負你。”
卻說做公的將客人和金孝母子拿到縣尹麵前,當街跪下,各訴其情。一邊道:“他拾了小人的銀子,藏過一半不還。”一邊道:“小人聽了母親言語,美意還他,他反來圖賴小人。”縣尹問世人:“誰做證見?”世人都上前稟道:“那客人脫了銀子,正在廁所邊抓尋不著,倒是金孝自走來承認了,引他歸去還他。這是小人們眾目共睹。隻銀子數量多少,小人不知。”縣令道:“你兩下不須爭嚷,我自有事理。”教做公的帶那一乾人到縣來。
顧會事見半子窮得不像樣,遂有悔親之意,與夫人孟氏商討道:“魯家一貧如洗,目睹得六禮難備,婚娶無期。不若彆求良姻,庶不誤女兒畢生之托。”盂夫人道:“魯家固然窮了,從幼許下的婚事,將何辭以絕之?”顧僉事道:“現在隻差人去說男長女大,催他施禮。兩邊都是宦家,各有麵子,說不得‘冇有’兩個字,也要出得他的門,入的我的戶。那窮鬼自知有力,必定甘心退親。我就要了他休書,卻不一刀兩斷?”孟夫人道:“我家阿秀性子有些古怪,隻怕他到不肯。”顧僉事道:“在家從父,這也由不得他,你隻漸漸的勸他便了。”
世事番騰似轉輪,麵前凶吉未為真。請看久久清楚應,天道何曾負善人。
忽一日,顧僉事往東莊收租,有好幾日擔閣。孟夫人與女兒籌議伏貼了,喚園公老歐到來。夫人劈麵分付,教他去請魯公子後門相會,如此如此,“不成泄漏,我自有重賞。”老園公領命,來到魯家。但見:
縣尹升堂,世人跪鄙人麵。縣尹教取裹肚和銀子上來,分付庫吏,把銀子兌準答覆。庫吏複道:“有一十兩。”縣主又問客人道:“你銀子是很多?”客人道:“五十兩。”縣主道:“你瞥見他拾取的,還是他自家承認購?”客人道:“實是他親口承認購。”縣主道:“他若要賴你的銀子,何不全包都拿了?卻止藏一半,又自家招認出來?他不招認,你如何曉得?可見他冇有賴銀之情了。你失的銀子是五十兩,他拾的是一十兩,這銀子不是你的,必定另是一小我失落的。”客人道:“這銀籽實是小人的,小人甘心隻領這一十兩去罷。”縣尹道:“數量分歧,如何冒認得去?這銀兩合斷與金孝領去,奉侍母親;你的五十兩,自去抓尋。”金孝得了銀子,乾恩萬謝的扶著老孃去了。那客人已經官斷,如何敢爭?隻得害羞噙淚而去。世人無不稱快。
聞得老郎們相傳的說話,不記得何州甚縣,單說有一人,姓金,名孝,年長未娶。家中隻要個老母,自家賣油為生。一日姚了油擔出門,中造因裡急,走上廁所大解,拾得一個布裹肚,內有一包銀子,約莫有三十兩。金孝不堪歡樂,便轉擔回家,對老孃說道:“我本日造化,拾得很多銀子。”老孃瞥見,到吃了一驚道:“你莫非做下歹事偷來的麼?”金孝道:“我幾曾偷慣了彆人的東西?卻恁般說。早是鄰舍未曾聽得哩。這裹肚,實在不知甚麼人丟失在茅坑中間,喜得我先瞥見了,拾取返來。我們做窮經紀的人,輕易得這主大財?明日燒個亨通,把來做販油的本錢,不強似賒彆人的油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