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老者,像來辭吐自如的陳夫子仿若變得小我似地手足無措,他雙手作拱高高舉過甚頂,行得一個“九拜”當中最為昌大的頓首禮,顫聲開口道:“不知孔舍人何時到的江寧?門生真是欣喜至極!”
謝瑾不善詩賦,偶爾得詩一首也是極其下乘的打油詩,難登風雅之堂,然今晚偶然間作的這一首五絕,倒是壓韻精確清爽樸實,構思詳確而又奇妙,脫口吟成渾然無跡,如何不令他大感震驚。
但是,世事奧妙凡人豈能窺測究竟?謝瑾不曉得的是,他腦海中所融入的影象來自於將來很多年後,固然支離破裂殘破不全,然那突如其來的靈光一現,也是讓他平生能夠受用,特彆是影象中所帶來的知識存儲,仿若一個文學的大寶庫,可惜目前謝瑾手拿寶庫鑰匙卻不得而入,並且懵懵懂懂毫不知情。
話音剛落,陳夫籽實在一愣,未及思考便脫口而出道:“為何?舍人竟去官不做了?”
矍鑠老者正色道:“學而優則仕並非霸道,你倘若能夠教出幾個無能的學子,也不白費這一身的學文,何況……”說到這裡,矍鑠老者驀地輕歎:“現在孔誌亮已非中書舍人,何有昨日之風采?這舍人二字休要再提了。”
厥後,他調任中書省任舍人,這中書舍人共有六人,掌朝廷製誥執筆草詔,政令文稿撰寫多由其出,非文采名重天下者不能擔負。
想到這裡,他如獲珍寶般將紙箋謹慎翼翼地收起,心頭一片奮發。
但是,他終是緊緊地抓住了,彷彿抓住那虛無縹緲的運氣,徹夜以後,他的統統將會產生翻天覆地的竄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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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太宗文天子在長安城設立文學館,置十八學士以來,大唐一向是文風昌隆欣欣茂發,學究天人的文學大師多不堪舉,朝野鄉間讀書聲聲,百姓練字習文引覺得豪,連販子三尺孩童都會因目不識丁而深感慚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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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夫子麵紅耳赤,訕嘲笑道:“舍人明鑒,門生學問不精科考不中也是常理,回到江寧後,門生埋首書籍苦讀數年,不知不覺倒是淡了應舉之心,偶然間成為夫子開業講課,庸庸碌碌數載工夫,但見舍人風采如昨,實在汗顏至極。”
孔誌亮有磨難言,卻不知該如何提及,他本是太宗十八學士之一孔穎達之子,六歲就學過目不忘,被父親孔穎達視為奇才,厥後孔穎達為國子監祭酒,孔誌亮近水樓台先得月,整日徘徊在國子監的萬千學問中,二十四歲考中進士入仕,前後擔負蘭台校書郎、中書省主書、太學博士等職,最後以吏部考功郎中之職主司科舉,可謂東風對勁。
陳夫子家住城北積善坊第三曲,府邸不大,前後共有三進,佈局安排簡樸卻又不失高雅,第一進除了前院外,便是待客的正堂,現在,陳夫子落在堂內仆人之位,采取的是最嚴厲的正襟端坐姿式,滿臉都是衝動難耐之色。
矍鑠老者哈哈大笑道:“老夫量才取士光亮磊落,何懼彆人閒話?何況到得最後,你和謝懷玉不是都名落孫山了麼?”
不知過了多久,他恍然回過神來,卻還是了無睡意,瞧見邊上擱著一方胡床,便搬至書案前落座。
可惜這幾年賢人體弱病多目不能視,武後垂簾聽政二聖臨朝,皇權日漸旁落,武後大肆培植親信,以弘文館直學士劉禕之、著作郎元萬頃為倚重,時奉詔於翰林院草製,密令參決,以分中書門下二省之權,中書舍人垂垂形同虛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