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會把癡根種,花月難將綺思馴。
既而雲卿肩輿,亦從孤山轉至斷橋。在橋畔柳蔭之下,剛值月嵋步至,打個照麵。雲卿急以羅扇半遮,月嵋閃避堤邊,佯作看花,而徐吟《蔓草》之章曰:
時有李君來者,亦豪於酒,一石不醉,與汝佳為酒友,每日縱飲,必至酩酊而後已。而汝佳果以此獲疾,日漸尪羸,其酒漸至瞬息不成缺。
一樽欲貰看花醉,笑拔金釵付酒壚。
纔看牆角柳垂絲,又是青錢疊滿池。
及於歸以後,汝佳為人,雖極儒雅,但酒有劉伶癖,豪有劇孟風,好客又如孔北海,座友如雲,酣歌卜夜。而閨帷情好,則澹如也。以是雲卿怏怏不得誌,嘗作絕句二章雲:
月嵋、雲卿既避居湖上,日令崔鳳入城,密詢動靜。數日以後,寂無動靜,遂得放心出遊。於時正值暮春季氣,花柳爭妍。自晨至夕,畫艇蘭橈,滿湖歌吹相接,雲卿嘗賦詩一概雲:
來歲春,雲卿已年十七,姻期將邇,攜琴坐於月下,向空私禱曰:“若與張郎偕老和好,則琴聲明朗,異於恒時;設有乖離,則琴絃間斷。”遂凝神默慮,靜思一曲。彈弄移時,將到商調入破,鏗然一聲,而第三絃已斷為兩截,遂欣然擲琴而起。
漫芳杜甫尋詩句,堪倩王維入畫圖。
乃論者又謂錢塘盧氏,足與二美頡頏。予則謂雲卿之奔月嵋,其敏識異見,較之文君、紅拂,更有難者焉。其事詳載傳中,故意人當不以予言為謬,不複具論。
俄而屆冬,攜領雲卿,並延張翁佳耦一同之任,舟次姑蘇,月嵋曰:“此去川中,四千餘裡,未知一起安否何如。聞說其間有一金陵女子,喚謝湘蘭者,能以符咒請仙,凡有禱告,靡不該驗如響,意欲延至一問,賢卿覺得可否?”
力儘重瞳霸氣消,楚歌聲裡恨迢迢。
於時正值仲春中旬,豔桃嫩柳,掩映湖山。杭人以掃墓而遊於湖上者,紛繁如蟻。忽有平生,自墓側顛末,遠遠覷見雲卿,潛身偷視。婢有芳蘋者,指謂雲卿曰:“娘亦認得此生否?即曩夜席上之劉月嵋也。”雲卿低低笑曰:“麵孔雖似,安知果是那生。”
遂呼童而訊之,曰:“劉新,字月嵋,家極貧,乃錢塘縣特拔之士。”雲卿讚歎曰:“本來便是劉月嵋,向聞其名,今又獲睹其貌,信佳士也。”
書去,擬欲與月嵋偕往。月嵋遲疑,如有難色。雲卿笑曰:“妾父亦願仆人也,若見爾我,決無他語。”
引
及予為美人書,欲足十二媛之數,而缺其一,始慨但是歎曰:“若郝湘娥者,不成謂之美人乎哉!其纖肌嫩質,則白家之小蠻也;以死殉節,則季倫之綠珠也。而況加以性資敏巧,詩句清爽,雖求之古來名媛,亦不成多見,烏得以婢妾之微而棄其貞烈之行耶!則予所取重,又不徒以其素淨罷了。世之君子,毋踵餘之陋,而疑北地必無美如睘風也。集郝湘娥為第八。
至丙申歲,餘於金閶旅次,有燕客為予言保定郝湘娥事甚悉,不覺為之擊節歎慕。夫保定屬燕,而湘娥之美,當世罕匹,則燕趙間洵多美人也。
無何,有張氏子者,諱汝佳,年甫弱冠,很有文譽,偶與訥齋宴會,訥齋愛其雋逸,遂以雲卿許字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