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巨人,何問凶吉。
無何,有張氏子者,諱汝佳,年甫弱冠,很有文譽,偶與訥齋宴會,訥齋愛其雋逸,遂以雲卿許字焉。
厥後月嵋以黃玉崖之薦,超遷禦史,曆官至山東左佈政而歸。所謂“遇崖則遷,遇山則息”,一一俱驗。噫!湘蘭之術,亦異矣哉!
偶寓人間皆幻態,能遊世外即仙真。
汝佳嗜酒日甚,雲卿常常諫曰:“酒乃杜康,過飲必致成疾。子方丁壯,正宜儘力功名,何乃以沉淪為樂,甘於自棄乎!”
訥齋方食早膳,不覺驚愧失箸,奔馳告翁曰:“弱息有此醜行,辱及爾我,罪不容誅。竊料其去,蹤跡不遠,兄宜立即遣人四周緝訪,擒控置法。毋使為流派羞,弟實快甚。”
乃令人入城聘請,直至午後而至,焚香禱畢,隻見寫出四句雲:
俄而屆冬,攜領雲卿,並延張翁佳耦一同之任,舟次姑蘇,月嵋曰:“此去川中,四千餘裡,未知一起安否何如。聞說其間有一金陵女子,喚謝湘蘭者,能以符咒請仙,凡有禱告,靡不該驗如響,意欲延至一問,賢卿覺得可否?”
月嵋亦依韻和吟雲:
煙水散人曰:世之論者,鹹以文君、紅拂並論,而不知為文君易,為紅拂難。當夫衛公被褐晉謁,立辯階前,楊素踞坐胡床,曾不以禮延納。孰與相如之衣服麗都,琴聲清婉,而邑令且為致敬乎!自非另具隻眼,識鑒豪傑本質,孰肯奔而從之,此紅拂之以是難於卓氏也。
於時正值仲春中旬,豔桃嫩柳,掩映湖山。杭人以掃墓而遊於湖上者,紛繁如蟻。忽有平生,自墓側顛末,遠遠覷見雲卿,潛身偷視。婢有芳蘋者,指謂雲卿曰:“娘亦認得此生否?即曩夜席上之劉月嵋也。”雲卿低低笑曰:“麵孔雖似,安知果是那生。”
流水似鳴高氏築,層巒如展米家圖。
昔日琴台言豈謬,目前雲駕更相牽。
力儘重瞳霸氣消,楚歌聲裡恨迢迢。
既而雲卿肩輿,亦從孤山轉至斷橋。在橋畔柳蔭之下,剛值月嵋步至,打個照麵。雲卿急以羅扇半遮,月嵋閃避堤邊,佯作看花,而徐吟《蔓草》之章曰:
為獻淩雲赴玉京,東風拂路馬蹄輕。
保定府有巨族竇眉生者,大富甲於一郡,其子曰鴻,年甫十七。女名珍姑,少鴻三歲。鴻自幼負俠任氣,好馳馬,嗜音樂,誌慕請纓,不屑為章句儒。珍姑性雖穎敏,而軀極修偉,貌頗不揚。竇翁嘗延其舅氏陳甫教之學書,又倩女師張姥指習刺繡。
貞魂化作原頭草,不逐東風人漢郊。
末又書雲“予即癡女冠魚玄機也。”雲卿沉默有慚愧之意。
昔日美人本日草,銷魂猶喚舊時名。
雲卿見書,微微含笑,其緘報之詞,亦備載於左:
乃論者又謂錢塘盧氏,足與二美頡頏。予則謂雲卿之奔月嵋,其敏識異見,較之文君、紅拂,更有難者焉。其事詳載傳中,故意人當不以予言為謬,不複具論。
楊柳風多夜色涼,挑燈獨坐更添香。
東風會把癡根種,花月難將綺思馴。
本來次日即為望夕。當夜淡雲籠漢,星月微明。月嵋悄悄步出前街,向扉而徒倚久之。俄聞門內有咳嗽聲,月嵋亦微微咳嗽。斯須門啟,雲卿在前,一婢揹負包裹,隨後而出,即芳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