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極而悲,痛定思痛。
刁嫗準準地亂了三日三夜,到第四日,嗚呼哀哉,伏惟尚饗了。臨死之時,頸裡現出一道繩痕,舌頭拖出幾寸。韋氏見了,好生驚駭。當下吉尹買口棺木,把她盛殮,抬去燒化了。韋氏自此心神恍忽,睡夢中常見吉孝立在麵前。忽一夜,夢見吉孝抱著愛哥在手裡,醒來想道:“我那愛哥必然被大孩兒陰空捉去了。”心中慘痛,不覺直哭到天明。看官傳聞:大凡人負心之事斷不成做,韋氏分歧與刁嫗暗害吉孝,今見刁嫗這般死法,隻道端的吉孝的冤魂短長,因猜忌到愛哥也必然被冤魂纏了去,因而便形之夢寐,此正與刁嫗無鬼見鬼的普通。哪知吉孝原未曾死,那愛哥也另自有個好處安身。說話的少不得垂垂說來。
當日兩個女巫到了吉家,見了吉尹佳耦。韋氏先要關亡,趙婆便討兩隻桌子,將一桌放著了壁,桌下置空甕一個,桌上縛裙一條來遮了。一桌另放一邊,上置一空盤,趙婆把個茶壺蓋兒去盤中團團磨轉,口中唸唸有詞。磨未幾時,早聽得甕中謖謖有聲,諦聽時,像有人在內咳嗽的普通。趙婆問道:“你是何人?”甕中答道:“我是地盤。”趙婆道:“吉姓香火,要請家先亡人,煩你去召來。”甕中寂然了半晌,忽聽得嚶嚶地哭將來。
現在且說韋氏因夢中所見,心機疑忌,與喜家老嫗籌議,要尋個關亡召神的女巫來問問。老嫗道:“我家老蒼頭認得兩個女巫,一個姓趙的,極會關亡;一個姓紐的,最調得好神。”韋氏傳聞,便央老蒼頭去請她兩個來。蒼頭領命,先回到喜家,把上項事細細對喜夫人說知。喜夫人笑道:“我現在能夠用計了。”便教蒼頭先密喚那兩個女巫到來,各送與白金一兩,叮嚀了她言語。又教吉孝親筆寫下一紙禱告家廟的疏文,後書景泰七年十仲春的日期,付與紐婆藏在身邊,附耳低言,教她如此如此。兩個女巫各領命而去。有篇標語,單說那些女巫的哄人處:
信童吉孝,虔誠拜禱於家廟眾聖座前:伏以顧瞻萱室,後母無異於前;仰戀椿庭,鞠子本同其閔。特以讒人交構,致令骨肉乖張;痛思我罪伊何,必也子職末儘。不見容於父母,何故為人?既負恥於瓶壘,不如其死!但念高堂無奉養,非輕捐一命之時;還期彼蒼開我愚蒙,使能轉二人之意。苟或予生不幸,終難望慈父轉意;唯願弱弟成人,早得代劣兄補過。此時雖瞑目而靡憾,然後可捐軀以報親矣。臨疏不堪哀惻之至。
賊民氣虛,虛則心餒。
且說吉尹把這疏文看了哭,哭了又看,追想前日屈殺他的時節,非常悔怨。又想刁嫗死了,倒有棺木盛殮,我兒受冤而死,棺木也未曾與他,展轉思惟,愈想愈痛。哭了幾日,淚儘血枯,竟把兩目都哭瞎了。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