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頃,上官德回船。夫人走出前艙,附耳低言,說知其故。上官德點頭稱歎道:“可貴她兩個如此貞節,待我現在也去試莫生一試,必要如此如此。”說罷,便到莫豪船上去。本來莫豪的船,離著官船一箭之地停靠。上官德下得船來,莫豪接著閒談了半晌。上官德一麵叫船伕移舟到大船邊去,一麵對莫豪說道:“足下久客在外,旅邸孤傲,今有兩個新寡的美人,是足下同親,聞君才貌,願托畢生。老夫特為執柯,未識尊意允否?”莫豪道:“多蒙厚愛,但念荊妻不棄殘疾,小妾亦有同道。今不肖幸得兩目複明,何忍遂負之!”說話間,舟已到大船邊了。上官德用手指著中艙,對莫豪道:“足下見麼?”莫豪昂首一看,果見有兩個穿白的才子,姿容絕世。上官德笑道:“這兩位才子,便是老夫欲為足下作伐的了。”莫豪正色道:“荊布不下堂。雖則如雲,匪我思存也。”上官德見他如此,深服其義,然後細把真相告之,說此二美人即足下的一妻一妾。莫豪聽罷,倒迷惑起來。他隻因向來雙瞽,未曾認得妻妾麵孔,現在隻道上官德因他不肯,故把這話哄他,那裡肯信!恰是:
慢道芳姿映冰雪,須知高誼薄雲霞。
鬆筠節操千秋烈,鐵石心腸一樣堅。
一天疑陣今才破,半晌迷津幸得開。
不因體相輕才士,豈以描述重麗娃。
莫豪自與七襄、春山做了一處,同舟赴京。七襄訴說彆後之事,莫豪知晁母已死,非常傷感;又猜這假報死信的,必然是黎、古二人所為,不堪憤恨。因也把夢中換眼的奇特述了一遍。當時細心打量兩個才子,方纔認得一妻一妾的仙顏。遂取筆題詩一首,贈七襄雲:
隻為才子,未經識麵。
鬼產兒幼繼本家宗詩曰:
文繼武而益大,洪宣周誥之重光。
莫豪看罷,深服其詩意之妙。自此三情麵好,比前更密。到了京師,上官德正欲替莫豪開複出息,剛好仲路在京為禮部尚書,聞莫豪兩目複明,不堪之喜,便替他說明部冊,做了儒士,隻等秋闈招考。是年正值洪武天子立建文君為皇太孫,群臣俱上賀表。上官德央莫豪撰成一表,隨眾進上。洪武天子遍閱百官賀章,無當意者,獨看到上官德表中一聯,非常讚美,親用禦筆加圈。那一聯道;
莫豪留京一年,乞假歸鄉,葬了晁母,重賞晁家老嫗。及拜候黎竹時,一年前為人所訟,黜退出息,問了徒罪去了。古淡月家為火所焚,其人亦臥病不起。端的“善有惡報,惡有惡報”。厥後莫豪因撰文稱旨,加官進職,七襄與春山俱受封誥。莫豪經常馳念聞聰,卻冇處尋訪他。當時朝中有個異人張肮臟,甚有仙術。莫豪因問他:“可認得三耳道人否?”張肮臟道:“三耳道人聞聰原糸蓬萊仙種,暫謫人間,今塵緣已滿,仍返瑤宮去了!”莫豪傳聞,非常驚奇。七襄因勸莫豪激流勇退,不宜久戀官爵。莫豪服其言,即上本告病,退歸林下,悠遊得意。妻妾各生一子,永樂年間,同舉進士。公然“榮其身、昌厥後”,聞聰夢中之言,為不虛矣。此雖莫豪改過革福而至,然亦是他老婆不嫌丈夫貧病,一點貞心,打動上天,天特使其夫榮妻貴,培植這一對連理枝。故名之曰《培連理》。
天涯天涯,隔若銀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