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娥手托香腮悶悶地坐了一會,忽長歎道:“我此生為女流,當使來世離開苦海。”遂叫素梅去取一幅白綾來。少頃白綾取到,雪娥展放桌上,取筆輕描淡寫,圖成一幅大士,與輕煙著人送去裱來。又叮嚀二人道:“如老爺問時,隻說是蜜斯自幼許得心願。”
輕煙見蜜斯愁悶不解,便去捧過筆硯道:“蜜斯,我與你做首詩兒消遣罷。”雪娥道:“我愁腸百結滿抱恨苦,寫出來未免益增難過,寫它則甚。”素梅又道:“蜜斯既不做詩,我與你畫幅美人玩耍何如?”雪娥道:“我已紅顏命薄,何必又添紙上苦楚?就是描得身形好處,老是愁魔筆墨,俱成孽障,動手悲傷,縱多淚痕耳,畫它何用。”二人見蜜斯執性,竟冇法處。
話說嘉靖年間,浙江寧波府定海縣城外養賢村,有個鄉宦姓祝,名廷芳,號瑞庵。原任太常寺正卿,因劾奏嚴嵩罷歸林下。常日居官清介,囊內空虛,與夫人和氏年俱六旬,僅生一子,名瓊,字琪生,年始十六。文章詩賦無不稱心,人都道他是潘衛再世,班馬重生。祝公佳耦尤酷好之,常欲替他議親。他便正色道:“佳耦,五倫之首。有佳耦而後有父子,有父子而後有君臣、兄弟、朋友。以是聖王圖治先端內則。聖經設教則曰:宜爾室家、樂爾妻孥。可見婚姻是第一件大事。若草草成績,恐怕有才的一定有貌,有貌的一定有才,有才貌的一定端莊自好、貞靜矜持。一有不對,當時聽其天然恐傷性,棄而去之又傷倫。
次早,鄒家來接。琪生即歸家奉告父母,回到庵中遂彆了飛英、君讚,帶一個十四歲的書童並冊本,徑到鄒家。鄒公倒屣相迎,聯袂同至書房,已清算得乾清乾淨。天然鄒公經常出來,與琪生講詩論文,各相傾倒。隻是琪生,心不在書中滋味,一段精力全注在雪娥蜜斯身上,卻恨無一線可通。
琪生大驚道:“你安知在我處?”素梅道:“剛纔親目睹的。”琪生涎著臉笑道:“釵是有一支在此,須得你家蜜斯劈麵來討,方好償還。”素梅道:“妾身有事,乞相公將鳳釵還我罷。”琪生又笑道:“你即身上有事,我就替你做了去。”素梅見他儘管調情弄舌,垂垂有些涉邪,就回身要走,早被琪生上前一把摟住,道:“姐姐愛殺我也。若不賜半晌之歡,我死也,我死也。”素梅苦掙不得脫身,紅了臉道:“相公尊敬,入來撞見,你我俱欠都雅。”琪生道:“夜闌人靜,書童正在睡鄉,另有何人。”一麵說一麵將她按倒簟茵之上。素梅料難脫身,口中隻說“蜜斯害我,蜜斯害我”,隻得聽他所為。有詞為證:
過了幾時,又是四月初八,庵中做浴佛會。鄭、平二人以家中有事歸去,琪生獨住庵內。至半夜,和尚們就乒乒乓乓揎鐃打鈸,擂鼓鳴鐘,一向至曉。琪生哪曾閤眼,隻得朝晨起來,踱至後殿去避喧。這些人都在前邊喧華,後殿寂無一人,琪生才覺耳根清淨。看了一會,詩興偶發,見桌上有筆硯,順手拈起,就在壁上信筆題《浴佛勝事》一絕:
右調《夢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