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悄悄唏噓,深恨為父所誤。嘗作詩以自悼其命薄雲:
又有絕句三首雲:
引
楊生笑曰:“鄙人隻知重貌,豈意卿更能詩,敢反麵詠一章,以酬白雪。”即吟雲:
鳳頭不滿三分闊,猶把鴛鴦繡一雙。
忽見一男人手中執刀,從後遙呼,將欲刺淑。淑惶駭趨避,遽但是醒,但見月轉西軒,夜將半矣。
忽一日,處所公呈有以姦情事來告者。生觀奸犯姓諱,則劉子重。而奸染之女,則媚姑也。心下悄悄暗笑,馬上拘審。處所人備訴雲:“子重原繫有妻崔氏,性最貞淑,而忽誣奸棄逐。乃與媚姑通姦,已非一日。昨晚親在門首偵獲,風化攸關,某等合行首控。”
三載操井臼,晨昏同苦辛。
桃花開日草初肥,門掩東風淚滿衣。
上紗帳
煙水散人曰:予聞外洋有國,以晝之所見為虛,夕之所夢為實。但是夢亦可憑,而非儘屬虛幻也。昔者楚襄王晝寢於高唐,而夢神女曰:“妾朝為行雲,暮為行雨。朝朝暮暮,陽台之下。”此一證也。杜麗娘夢感柳夢梅而死,二三年而複得柳夢梅以生,又一證也。
君乃妄疑妾,割絕佳耦恩。
兩幅鮫剪頂圓,橫長三尺白綾鮮。
欲從繡榻效鴛鴦,翠幌先焚百和香。
固然,予之傳崔淑者,又非特以其夢奇罷了。夫以淑之才情雙麗,環球罕儔,而委身於賣菜傭,豈不成悼!自非覺以奇夢,而使之更締良緣,將不齎恨,鬱鬱而死,又安得文采陸離,顯暴於斯世耶!
如蒙剖妾意,戴德千載春。
卻嫌女伴皆羅綺,翠袖須重新樣裁。
本來子重鄰家有女,小字媚姑,與劉私染情密,且多厚贈,而囑劉休崔娶己。故子重堅執為辭,而樂於淑之另嫁也。
相互柳眉晨畫,玉盞宵斟。或以新詠聯裁,或以鳳簫吹和。雖鴛鴦之在蘭浦,翡翠之在雲衢,無以喻其婉孌相洽之意也。嘗以閨中即物為豔體詩,各賦五絕。先是小蓮詩雲:
生嘗笑問淑曰:“當日偶爾上崖,見卿立傍柴扉,將欲退避。及予步近,而卿反立住,不時回波流盼,旋又摘蔬相贈,豈即成心於予乎?”淑黯然感喟曰:“妾雖誤配匪人,頗能以禮自處。彼時見君而遲疑不避者,以君麵善,恍若曾經會過。而摘蔬為贈,亦特重君之斯文溫雅耳。若謂斯時妾即成心,非也。”
但是人苟有才,必為造物所忌,而亦終為造物所憐。世之負才寥落者,當守其誌而翼其憐可也。故吾於崔淑之事而重有感焉。亦於淑事而信其為美人有足傳者。集崔淑為第四。
楊生曰:“頃已詢子鄰婦,備知其詳。奈因試期已迫,不能暫留。權以金簪一枝,聊表鄙意。容俟試後,即圖歸就姻盟。子宜保貴,毋使花容蕉萃也。”
一緘瑤草惠佳音,始信多才必有情。
淑曰:“君乃青雲偉器,妾實蒲柳陋顏。拜領佳什,唯有感愧罷了。”時已日暮,楊生重為訂約而去。
生又問曰:“越水吳山,與卿相隔迢遠,而雲麵善,則又何也?”淑曰:“妾亦展轉深思,而莫得其故。頃自數日以來,方能省起。蓋緣妾將適劉生之前夕,夢至一處,乃是瓊樓玉宇,中有女子,稱曰天妃。妾方進見坐定,值一秀秀士謁,衣冠楚楚,妾頗諦視。厥後見君,則衣巾麵孔,悉若夢中所見,致妾一時候猜忌不定耳。然與君本日之緣,已兆於數年前之夢。信乎事由前定,非人謀所能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