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上啼烏到曉聞,室中炊火中午有。
自後楊生遷轉甚速,曆官至閩中佈政。到任之日,淑進私衙,其房幃寬廣,器皿精雅,當窗有大玉蘭一株,花正豔吐,與當年夢中所見一一無異。始知“二品夫人”之稱,而天妃所雲“已托楊藩司”等語,無不符驗。噫!婚姻雖由前定,而夢亦奇矣哉。
一日,淑在廚下,忽聞門上有剝啄聲,悄從門隙一看,其人非彆,便是客歲泊舟買菜之秀才也。淑奔告永齡,永齡整衣出見,詢其來意。
淑回身進內,緩緩應曰:“便是妾家。”秀才亦便隨後步入,盤桓四望,淺笑曰:“花徑蕭疏,茅簷蕭灑,乃有此位娘子,莫非是桃源中人耶?”
這天長安客,應看禦苑花。
次日以告其母,其母喜曰:“此是好夢,兒必貴要無疑。”
俄而春試過後,三月初旬,即見紛繁報捷。淑買試錄一看,則楊汝元已中八十四名進士。
淑既被棄,崔永齡留歸家內。雖則寵嬖,卻因麵子不雅,常常詰究事之真假,淑輒唏噓不止。永齡感喟曰:“因我酒後輕諾,誤汝畢生。今又無端歪曲,汝且耐煩暫留,我將央出原媒,與之辯理。設或仍前堅執,以汝才貌,怕冇有好人家求娶耶?”淑低首沉默,唯墮淚罷了。
淑自作《夢詩》序雲:
淑詩有未載人傳中者,備附於左:
淑看畢,連聲感喟不已。其母驚問曰:“既雲離京已久,則指日可來。憑你官吏門楣,也可貴一進士為婿。兒今平空享用五花冠誥,乃莫大之喜,而反為慨歎何也?”
淑揣意不成回,隻得含淚而行,作《棄婦吟》一章。其詩曰:
妾家夫婿同張敞,玉鏡常羞說太真。
朱生聞而駭然,莫知為計。仍欲懇於某公,某公方值抱病。等待旬餘,始獲一書,而公已啟行二日矣。朱生惘惘如喪靈魂,至晚忽聞報曰:“公以風阻,猶未啟程。”生乃遣使星夜到船送達。
上菱花
相互柳眉晨畫,玉盞宵斟。或以新詠聯裁,或以鳳簫吹和。雖鴛鴦之在蘭浦,翡翠之在雲衢,無以喻其婉孌相洽之意也。嘗以閨中即物為豔體詩,各賦五絕。先是小蓮詩雲:
生嘗笑問淑曰:“當日偶爾上崖,見卿立傍柴扉,將欲退避。及予步近,而卿反立住,不時回波流盼,旋又摘蔬相贈,豈即成心於予乎?”淑黯然感喟曰:“妾雖誤配匪人,頗能以禮自處。彼時見君而遲疑不避者,以君麵善,恍若曾經會過。而摘蔬為贈,亦特重君之斯文溫雅耳。若謂斯時妾即成心,非也。”
嗟乎!世之熙熙攘攘,勞形畢慮於功名繁華之間者,何一非夢?而獨疑於夢之不敷信,又安知天壤間果無神女、麗娘之事,而疑其謬誕耶?
落日樓上望,煙柳欲歸鴉。
並頭隻把蓮花繡,為怕郎從足後眠。
嗟彼遠方士,乍見豈與親。
淑曰:“隻為偷顏彆嫁,已失婚姻之正。況以潔淨之誌,蒙失節之誣,追感前由,不無難過耳。”
不料劉子重已回,在對岸遠遠瞥見,疑有私姦情弊,不堪氣憤,一入門即厲聲詰問。
妾麵何如郎麵白,更煩辯白莫恍惚。
不幸妾薄命,十七歸夫君。
楊生笑曰:“鄙人隻知重貌,豈意卿更能詩,敢反麵詠一章,以酬白雪。”即吟雲:
是晚退堂,述以語淑,淑喟然曰:“皆因與媚有染,以是棄我如仇。今處所人亦知我以被誣見棄,則心跡已明,我又何所憾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