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中王珪,字叔玠,同魏徵一樣,都曾是隱太子建成的屬官,因又才調,被天子起用,其奸佞恪肅,勇於直言,並不遜於魏徵。
“可惜居士生得女身,又晚生幾十年,”他微有可惜,歎道:“不然,或也入得淩煙閣。”
天子收了笑意,道:“你也感覺,該叫隱王繼位纔對嗎?”
“這有甚麼好可惜的?”天子略經思忖,複又笑道:“居士有國士之才,若不能用,反而是朕的不對,先前朕已經賜了正議大夫銜,現在加領侍中,做個女相,卻也使得。”
“臣妾聽聞居士貌美,不輸天上嬋娟,”皇後落座,笑語道:“陛下生了襄王之心嗎?”
朕也做了悖逆之事,你感覺有那裡不鐺鐺嗎?
郎官們麵麵相覷,魏徵在側,看天子怔然失神,再見鐘氏女郎仙顏,眉頭微皺,出聲喚道:“陛下,陛下?”
天子提起這個典故,明顯彆有深意,本來就不好答覆的題目裡,多了一層鋒利到無以言表的意味。
“居士畢竟年青,驟臨高位,反而惹人非議,”皇後語氣溫暖,溫聲道:“陛下如果故意,不如擇日納之,許以宮中高位,固然菩薩有言,叫居士常伴青燈,然陛下天之子也,若能陪侍,想也無礙。”
言下之意,天然是她奉養神佛,塵凡無緣。
魏徵見她如此,也覺不幸,躬身一禮,勸道:“居士年青,當年之事又未親曆,如何能有見地……”
“居士,”天子轉向鐘意,好整以暇道:“朕在等你回話。”
天子置若罔聞,獨自看著她,怔怔道:“天生淑質,我見猶憐。”
魏徵腦海裡閃現出天子方纔那句“我見猶憐”,再見那女郎眉宇間遁藏陳跡,心中不忍,便出言道:“居士客氣,這等才華,怨不得上天垂憐,菩薩入夢。”
“陛下開未有之先例,倒置綱常,大不吉也,”鐘意定了心,一字字道:“我恐李唐江山,他日有骨肉離散,分崩離析之虞也。”
鐘意心不足悸,麵上不顯:“些許膚見,難登風雅之堂,叫陛下與鄭國公見笑了。”
鐘意心頭一跳:“請陛下示下。”
“臣原是公心,他們幾句話下來,倒叫臣做了小人。”魏徵聽得氣惱,歎口氣道:“臣再無貳言。”
鐘意原是領正議大夫銜,現在升了侍中,原該行宴邀客的。
玄武門之變時,天子位隻親王,元吉也是親王,建成倒是太子,國之儲君,以臣弑君,禮法上無疑是站不住腳的。
王珪毫不讓步,直言說:“臣所言並忘我心,陛下是在責備臣的奸佞嗎?這是陛下有負於臣,並非臣有負於陛下!”
“釁發蕭牆,而後禍延四海,”鐘定見他如此,心中便有了七分掌控,安閒道:“我恐陛下之憂,不在內亂,而在蕭牆以內也。”
“陛下賢德才氣遠勝隱王,唯獨輸了一樣,便是長幼次序,陛下大德,本朝天然無礙,再過幾代,又該如何?”
鐘定見聖駕至,心中不免訝異,轉念一想,方纔所說也冇甚麼訛奪,倒也不慌,垂下眼睫,行了一禮。
天子也笑道:“懷安居士確切識見不凡。”
半晌,天子直身而坐,以示恭敬,麵上亦不複有驕易之意:“此國士之言,朕當以國士待之,剛纔失禮,居士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