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心堂_第5章 銅雀簪與豬膽膏(五) 首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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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那模樣,實在令我怕得要命,可徒弟握著我的手,便也壯起了膽,將信將疑地順著李氏發直的目光望去。

吳甲粗聲作了個答,便去搬卸門板,開店鋪的門,殷乙穩步回後院去侍弄藥材。徒弟沉吟了半晌,叮嚀道:“阿心,去包兩劑茯苓散來。”

李氏聞言昂首乞助地望向徒弟,臉上已儘是玄色汙血:“朱先生救我……太痛了,我,我受不住。”

我怕下回徒弟不肯再帶著我,忙不迭地點頭。我推斷現在本身的神采必然欠都雅,不想教徒弟瞧見,便指著他手裡變黑的簪子打岔:“徒弟,這簪子好生古怪,它是淬了草烏頭的毒汁變黑的麼?它竟能斂住毒汁?”

“這簪子古怪,沾上了毒,耐久不能退散。謝景娘不能戴,她不能戴……”李氏的神采垂垂由青轉烏,苦痛更甚,眼中流出的血也成了玄色,“她原是個無辜的……何況,三郎今後還……還需她顧問。”

疼痛又突然襲來,李氏的手臂教徒弟製著,劇痛的腦袋無處依傍,她的五官是以顯集合在一處,描述可怖,仿若在油鍋內煎熬。可她慘痛駭人的哀嚎中,仍異化著幾句強撐起明智的話:“朱先生,求你莫要指責三郎,他本不知情……我心甘甘心……”

他低沉著聲音,不知是對我說話,還是在自語:“融人間萬般心境情誌,自成渾沌一片,這纔是人間包治百病的良藥。”

李氏從胸中歎出一口氣,眼角滑落了一顆巨大的淚珠子。徒弟快速放開了我的手,緩慢地上前捧起那空了的粗瓷碗,接住了她滴落的那顆淚珠子,長舒著氣道:“這倒是可貴的藥材,可不能糟蹋了。”

“但是……是誰在銅雀簪上淬的草烏頭汁?為何要這麼做呢?”我還是有些想不透。

“但是唬著了?”徒弟端了燈燭過來看我的麵色。

徒弟歎了口氣,蹲身在李氏身邊,拉開她抱著腦袋的手臂。卻見方纔還隻是慘白的臉,現下已紫紺烏青,一雙瞘?著的眼裡淌出的已不再是淚水,卻成了兩道細細的血水。

這該是她幼年時的景象,眼裡是移開遮麵喜扇後,頭一回瞥見的楊三郎的模樣,楊三郎在她的髮髻間簪了一支鸞鳥紋樣的銀簪子。隨後是相敬如賓的新婚,亂世中的顛沛轉徙,她病痛中楊三郎來世還娶的承諾,忽然長眠時他痛哭流涕的臉。再今後又是喧天的喜樂鑼鼓,嬌羞的新婦,目光含情的新郎,新郎還是楊三郎,新婦卻成了謝景娘。

“你既已舍了塵凡,萬般皆與你毫無乾係,再待你吃了湯,將他忘潔淨了,便更不會在乎這些。”徒弟蹲下身,端著湯碗凝睇著李氏已全無人形的模樣:“即使貳內心有你,你現在這地步,可還敢去見他一麵?”

他謹慎地蓋好那陶罐,回身端著那碗湯水回到李氏身邊,柔聲勸道:“但是痛得受不住?人生來便是要受痛的,有人痛在身上,有人痛在心頭,有人更加艱钜些,痛在了靈魂裡,五臟六肺的煎熬可不是頑的。你的苦痛謝景娘也受著,也是因這簪子而起。所幸她是痛在身上的那一個,離了那簪子天然能好,你倒是痛在靈魂裡的阿誰。”

徒弟放動手裡的正清算著的藥屜,昂首朝亮光處瞧了一眼:“這麼快就到卯時了?”

“你們之間的事,與我何乾?我有甚麼好指責於他的?”徒弟淡淡地皺了皺眉頭,瞧著李氏痛不成當的猙獰模樣問道:“你明知這銀簪子上淬了草烏頭的毒汁,還向謝景娘討回它做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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