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四月,丁巳,帝有疾新愈,大會未央殿。卓朝服乘車而入,陳兵夾道,自營至宮,左步右騎,屯衛周匝,令呂布等抜衛前後。王允使士孫瑞自書詔以授布,布令同郡騎都尉李肅與懦夫秦誼、陳衛等十餘人偽著衛士服,守北掖門內以待卓。卓入門,肅以戟刺之;卓衷甲,不入,傷臂,墮車,顧大喊曰:“呂布安在?”布曰:“有詔討賊臣!”卓痛罵曰:“庸狗,敢如是邪!”布回聲持矛刺卓,趣兵斬之。主簿田儀及卓倉頭前赴其屍,布又殺之,凡所殺三人。布即出懷中詔版以令吏士曰:“詔討卓耳,餘皆不問。”吏士皆正立不動,大稱萬歲。百姓歌舞於道,長安中士女賣其珠玉衣裝市酒肉相慶者,填滿街肆。弟昮、璜等及宗族老弱在郿,皆為其群下所斫射死。暴卓屍於市。天時始熱,卓素充肥,脂流於地,守屍吏為大炷,置卓臍中然之,光亮達曙,如是積日。諸袁弟子聚董氏之屍,焚灰揚之於路。塢中有金二三萬斤,銀八九萬斤,錦綺奇玩積如丘山。以王允錄尚書事,呂布為奮威將軍、假節、儀比三司,封溫侯,共秉朝政。
曹操軍頓丘,於毒等攻東武陽。操引兵西入山,攻毒等本屯。諸將皆請救武陽。操曰:“使賊聞我西而還,武陽自解也,不過,我能敗其本屯;虜不能拔武陽必矣。”遂行。毒聞之,棄武陽還。操遂擊眭固及匈奴於夫羅於內黃,皆大破之。
袁紹自出拒公孫瓚,與瓚戰於界橋南二十裡。瓚兵三萬,其鋒甚銳。紹令黮義領精兵八百先登,強弩千張夾承之。瓚輕其兵少,縱騎騰之。義兵伏榡下不動,未至十數步,一時同發,喝彩動地,瓚軍大敗。斬其所置冀州刺史嚴綱,獲甲首千餘級。追至界橋,瓚斂兵還戰,義複破之,遂到瓚營,拔其牙門,餘眾皆走。
王允扶帝上宣平門避兵,傕即是城門下伏地叩首,帝謂傕等曰:“卿等放兵縱橫,欲何為乎?”傕等曰:“董卓忠於陛下,而無端為呂布所殺,臣等為卓報仇,非敢為逆也。請事畢詣廷尉享福。”傕等圍門樓,共表請司徒王允出,問:“太師何罪?”允窮蹙,乃下見之。己未,赦天下,以李傕為揚武將軍,郭汜為揚烈將軍,樊稠等皆為中郎將。傕等收司隸校尉黃琬,下獄。殺之。
卓之死也,左中郎將高陽侯蔡邕在王允坐,聞之讚歎。允勃然叱之曰:“董卓,國之大賊!幾亡漢室。君為王臣,所宜同疾,而懷其私遇,反相傷痛,豈不共為逆哉!”即收付廷尉。邕謝曰:“身雖不忠,古今大義,耳所厭聞,口所常玩,豈當背國而向卓也!願黥首刖足,繼成漢史。”士大夫多矜救之,不能得。太尉馬日磾謂允曰:“伯喈絕代逸才,多識漢事,當續成後史,為一代大典;而所坐至微。誅之,無乃失人望乎!”允曰:“昔武帝不殺司馬遷,使作謗書流於後代。方今鼎祚中衰,兵馬在郊,不成令佞臣執筆在幼主擺佈,既無益聖德,複使吾黨蒙其訕議。”日磾退而告人曰:“王公其無後乎!善人,國之紀也;製作,國之典也;滅紀廢典,其能久乎!”邕遂死獄中。
蒲月,以征西將軍皇甫嵩為車騎將軍。
呂布軍有叟兵內反,六月,戊午,引傕眾入城,放兵虜掠。布與戰城中,不堪,將數百騎以卓頭繫馬鞍出走,駐馬青瑣門外,招王允同去。允曰:“若蒙社稷之靈,上安國度,吾之願也;如其不獲,則奉身以死之。朝廷幼少,恃我罷了,臨難苟免,吾不忍也。儘力謝關東諸公,勤以國度為念!”太常種拂曰:“為國大臣,不能禁暴禦侮,使白刃向宮,去將安之!”遂戰而死。傕、汜屯南宮掖門,殺太仆魯馗、大鴻臚周奐、城門校尉崔烈、越騎校尉王頎。吏民死者萬餘人,狼籍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