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社城中無鹽,人病攣腫,死者什八九。大風從西北起,吹水入城,城壞。東魏大將軍澄令城中曰:“有能生致王大將軍者封侯;若大將軍身有毀傷,靠近擺佈皆斬。”王思政帥眾據土山,告之曰:“吾力屈計窮,唯當以死謝國!”因仰天大哭,西向再拜,欲自刎,都督駱訓曰:“公常語訓等:‘汝齎我頭出降,不但得繁華,亦完一城人。’今高相既有此令,公獨不哀士卒之死乎!”眾共執之,不得引決。澄遣通直散騎趙彥深就土山遺以白羽扇,執手申意,牽之以下。澄不令拜,延而禮之。思政初入潁川,將士八千人,及城陷,才三千人,卒無叛者。澄悉散配其將卒於遠方,改潁川為鄭州,禮遇思政甚重。西閣祭酒盧潛曰:“思政不能死節,何足可重!”澄謂擺佈曰:“我有盧潛,乃是更得一王思政。”潛,度世之曾孫也。
癸未,景遣儀同三司來亮入宛陵,宣城太守楊白華誘而斬之。甲申,景遣其將李賢明攻之,不克。景又遣中軍侯子鑒入吳郡,以廂公蘇單於為吳郡太守,遣儀同宋子仙等將兵東屯錢塘,新城戍主戴僧遬據縣拒之。禦史中丞沈浚出亡東歸,至吳興,太守張嵊與之同謀,舉兵討景。嵊,稷之子也。東揚州刺史臨城公大連,亦據州不受景命。景號令所行,唯吳郡以西、南陵以北罷了。
臨賀王正德怨侯景賣己,密書召鄱陽王範,使以兵入;景遮得其書,癸醜,縊殺正德。景以儀同三司郭元建為尚書仆射、北道行台、總江北諸軍事,鎮新秦;封元羅等諸元十餘人皆為王。景愛永安侯確之勇,常置擺佈。邵陵王綸潛遣人呼之,確曰:“景輕浮,一伕力耳,我欲手刃之,正恨未得其便,卿還啟家王,勿以確為念。”景與確遊鐘山,引弓射鳥,因欲射景,絃斷,不發,景覺而殺之。
侯景之南叛也,丞相泰恐東魏複取景所部地,使諸將分守諸城。及潁川陷,泰以諸城門路阻絕,皆令拔軍還。
辛巳,發高祖喪,升梓宮於太極殿。是日,太子即天子位,大赦。侯景出屯朝堂,分兵保衛。
湘東王繹之入援也,令所督諸州皆出兵,雍州刺史嶽陽王詧遣府司馬劉方貴將兵出漢口;繹召詧使自行,詧不從。方貴潛與繹相知,謀襲襄陽,未發;會詧以它事召方貴,方貴覺得謀泄,遂據樊城拒命,詧遣軍攻之。繹厚資遣張纘使赴鎮,纘至大堤,詧已拔樊城,斬方貴。纘至襄陽,詧推遷未去,但以城西白馬寺處之;詧猶總軍府之政,聞台城陷,遂不受代。助防杜岸紿纘曰:“觀嶽陽勢不容使君,不如且往西山以避禍。”岸既襄陽豪族,兄弟九人,皆以勇猛聞名。纘乃與岸締盟,著婦人衣,乘青布輿,逃入西山。詧使岸將兵追擒之,纘乞為沙門,改名法纘,詧許之。
東魏高嶽既失慕容紹宗等,誌氣懊喪,不敢複逼長社城。陳元康言於大將軍澄曰:“王自輔政以來,未有殊功。雖破侯景,本非外賊。今潁川垂陷,願王自發得功。”澄從之,戊寅,自將步騎十萬攻長社,親臨作堰。堰三決,澄怒,推負土者及囊並塞之。
上雖外為侯景所製,而內甚不平。景欲以宋子仙為司空,上曰:“調和陰陽,安用此物!”景又請以其黨二報酬便殿主帥,上不準。景不能強,心甚憚之。太子入,泣諫,上曰:“誰令汝來!若社稷有靈,猶當光複;如其不然,何事流涕!”景使其軍士入直省中,或驅驢馬,帶弓刀,出入宮廷,上怪而問之,直閤將軍周石珍對曰:“侯丞相甲士。”上大怒,叱石珍曰:“是侯景,何謂丞相!”擺佈皆懼。是後上所求多不遂誌,飲膳亦為所裁節,憂憤成疾。太子以季子大圜屬湘東王繹,並剪爪發以寄之。蒲月,丙辰,上臥淨居殿,口苦,索蜜不得,再曰:“荷!荷!”遂殂。年八十六。景秘不發喪,遷殯於昭陽殿,迎太子於永福省,使如常入朝。王偉、陳慶皆侍太子,太子哭泣流涕,不敢泄聲,殿外文武皆莫之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