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塵此話叫夜天淩內心微微一動,開口道:“士族門閥雖權傾一時,但也有盛極必衰的時候,現在儲君之事不敷言道,反而對諸侯國必得有所鑒戒。中樞一動,諸侯必趁機生亂,卻也恰是撤藩的好機遇。削了侯國權勢,則中原一統無憂,方能罷休整治內奸,完整絕除比年兵患。”
褚元敬道:“濟王有勇無謀,脾氣暴躁,皇上曾說他難成帥才,既有如此結論,豈能將社稷交與他手?”
杜君述臨走前深深看了卿塵一眼,想起數年前酒後狂放同淩王批評天下女子,竟無一人能入其眼。當日可曾想到,世上有如許一個女子,叫民氣服傾慕?淩王現在看來是情已深種,緣分之奧妙,妙不成言。他想到此處,表情鎮靜,搭了陸遷的肩頭道:“陸老弟,人生痛快,徹夜不醉不歸!”
杜君述這邊卻執意拜道:“年前大疫,郡主援救京隸數萬百姓,牧原堂多積德事,杜某這一拜是替百姓謝郡主。”
這杜君述乃是聖武十八年天帝禦筆欽點的狀元,其人文才高絕,名動天下,倒是不拘末節,脾氣狂放。當年金榜落款後曾當朝與諫議大夫辯議,駁斥古製禮法,為此遭天帝降旨怒斥,命他閉門思過。誰知他打馬回府竟然掛印而去,誓說不見舊法改革,此生永不入朝為官。
杜君述道:“杜某對殿下早已是斷念塌地的佩服,現下亦有莫先生同郡主幫手,何愁天下不定?”
書格旁那年青墨客聞言將書冊一丟,轉頭乍見雪衣白衫一張水墨素顏,一雙明銳潛定的眼睛清平淡淡,卻帶著叫人不敢逼視的光芒,如同微光下晶瑩的黑寶石,一瞬惑人。他不由呆了呆方上前見禮:“這位便是清平郡主?”
杜君述哈哈一笑,意態不羈,當真有幾分癲狂之態:“杜君述現在隻是殿下府中一個小小幕僚,那裡還來的甚麼狀元?”
燈影裡夜天淩微微一動,幽深眸底似將這深夜入儘,無邊無垠,冷然道:“我不過做了該做的事。眼下四侯國坐大,北疆遲早生亂,我豈能容大皇兄遠赴涿州,看那北晏侯神采,荒廢一身文華?”
玉容沉斂,卿塵櫻唇淺挑,光影下掠起個都雅的弧度:“湛王又豈是易與的?溟王這邊加上一筆,則不偏不倚兩相對抗。何況,立不立,立何人,畢竟隻是在皇上心中,他們眾望所歸,皇上又會如何去想?”
陸遷對他這隨性早就風俗,嗬嗬一笑:“小弟作陪。”隨他並肩去了。
卿塵道:“久聞二位大名,本日終究有幸一見。”
卿塵一笑,輕斂衣衿與他們行禮:“莫先生和褚大人是見過的,敢問這兩位……”
而那江南陸遷,腹有詩書氣自華,年紀雖輕,一雙眼睛卻透著懾人明光,看去亦是足智多謀之人。她扭頭對夜天淩微微一笑,頗是感慨他識人的手腕。
卿塵看了夜天淩一眼,那峻峭麵龐逆了燭光,淡淡投下倨傲的影子,唇角刀鋒般的鋒利,清楚可見。
二更剛過,白日喧鬨的伊歌城繁華褪儘,一片安寧沉寂。上九坊淩王府前兩盞透明的燈籠照著門口的石獅子,映得路邊積雪紅彤彤一片。長街絕頂,夜空顯出可貴的明朗,數點星光映著漫天雪影,平增幾分清冷的意味。
卿塵看了一眼,除了莫不平,還認得此中一人是現在台院侍禦史褚元敬,年紀悄悄放了兩年外官,便調迴天都擢入禦史台,是朝上新秀中的佼佼者,亦是大將軍馮巳的乘龍快婿。此時莫不平同褚元敬亦瞥見了她,雙雙起家道:“見過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