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前的烏木矮案上散放著素箋竹筆,通透溫潤的玉紙鎮輕壓著箋紙一方,輕風騷利,如女子纖纖玉手掀起紙頁輕翻,偷窺一眼,掩笑而去。
此時內裡遠遠傳來些鼓譟聲,夜天淩一抬眸,眉梢微緊。衛長征回身出去,叫過當值侍衛一問,返來道:“殿下,是侍衛們在和木頦沙較量技藝。提及來木頦沙傷勢已病癒,該如何措置,還請殿下示下。”
夜天淩朗聲笑道:“豪傑子!我夜天淩又豈是言而無信之人?長征,給他馬匹,送他出大營,任何人不得難堪。”
是十歲那年的生辰,依天家常例,皇子們生辰向來要在母妃宮中賜宴。但是蓮池宮長年的冷僻並未因四皇子的生長而有涓滴竄改,作為母親的蓮妃,如瑤池秋水寂冷的冰色,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拒人於千裡以外。
夜天淩笑說:“人間美景無儘,充足你我縱馬放舟,鬼域就不必了。”
夜天淩謹慎翼翼地撫上她的小腹,俯身看著她,那專注和深沉幾欲將人化在內裡,實在的熱度在民氣底攪起瀲瀲灩灩的暖流,叫人無處可逃。
卿塵哭笑不得,便將那箋紙收起來。雪戰本來安穩假寐,無法雪影總在旁打轉,鬨得它也不安生,爬起來伸了個懶腰,俄然間支棱起耳朵。
木頦沙尚未答話,衛長征上前一步,倉猝勸道:“殿下……”
卿塵淺笑道:“好,冇想到你這麼快返來了。”
羅帳如煙,籠著綺色旖旎,卿塵隻感覺夜天淩看過來的目光那樣清澈,似滿天星輝映著湖波清冽,他淡淡一笑,那笑中有種波瀾湧動,任是無情也動聽。
說“闖”,是因為蓮妃的侍女傳了“不見”的話出來,他聽了更添氣惱,徑高傲步入內。輕煙薄霧般的垂紗後,他豔絕六宮的母妃半側著身,他看不清她臉上的神情,那令日月無光的容顏悠遠而陌生,仿若隔著萬水千山。
衛長征走到中庭,劈麵有侍衛帶著小我倉猝上前:“衛統領,天都八百裡急報!”
當初虞夙為抵當天朝雄師,暗中拉攏東西突厥暫修友愛,歃血為誓,訂下三分天下的盟約。此時虞夙兵敗身亡,盟約便成了一紙空文,射護可汗記起多年夙怨,耿耿於懷,當即出兵追捕始羅,將其活捉活捉。
卿塵微微一笑:“人都救了,你還怕我不歡暢嗎?帶他過來吧。”
白夫人打量卿塵著一件月白雲錦羅衣,外罩一襲水藍色透青雲裳,端倪安閒,潛靜含笑,雖三個多月的身子還不太顯,但細看下人已比先前在天都時豐腴了些許,眼底不期流轉的那絲嬌媚神韻更似杏花煙潤,粉荷垂露,分外動聽,笑問道:“王妃身子可好?太後孃娘各式不放心,特地讓宮裡兩個有經曆的女官一併前來,過會兒便來見王妃。”
現在天朝揮軍臨境,玄甲軍餘威未消,再添連勝,西突厥一國高低民氣惶惑,朝中眾臣皆覺得戰之必敗,不如乞降。
一縷烏髮繚繞卿塵耳畔,雪膚花貌,明麗動聽。夜天淩目光在她臉上流連半晌,俯身吻上她柔嫩的唇,卻聽內裡衛長征的聲音傳來:“殿下!”
卿塵道:“你該再去聖湖盛一罐水,有山有水,便都全了。”
木頦沙入內後也不膜拜,也不可禮,舉頭站著,與夜天淩對視。夜天淩隻不動聲色地抬了抬眸,過了會兒,木頦沙有點兒耐不住,皺眉一扭頭,冷不防看到卿塵正坐在近旁不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