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笑回身,卻見廊前幾名醫侍往殿中過來,手捧玉匣金盞,走得有些倉猝,到了近前俄然見到她,倉猝躬身退避在一旁。
夜天淩笑道:“甚麼大不了的事,也值得這般大驚小怪。”
她略一笑,抬手沾了硃砂,雙頰再添胭脂色,在那雍容與慘白中帶出妖嬈的絕豔。
“誰下的方劑?”
夜天淩看前麵晏奚手捧藥匣低頭站著,便猜出了八九分。這一年多卿塵懷子出產,險中萬幸母女安然,便是靜養著還怕有甚麼不當,是以宮中早有禁令,六宮表裡不管何事,一概不得驚擾皇後。內侍宮女謹守嚴令,無一人敢多嘴,中宮能聽到的除了好動靜,還是好動靜。就像這東海戰況,此中多少幾次盤曲,但到了皇後那邊就隻是一帆風順。皇上龍體不佳,更是隻要武台殿幾名近侍曉得,天然不會傳到中宮去。
那掌儀女官也跟著道:“小公主龍章鳳姿,是看不上這些俗物呢!”
那孩子年方八歲,卻生得俊眉朗目,資質差異,立在皇後身邊,一身錦袍珠冠之下風儀秀徹,活脫脫便是彆的一個湛王。現在皇後生下公主,太醫早已斷言皇後不宜再育子嗣,湛王世子晉爵封王,奉旨入宮教養,這背後意味著甚麼,很有些不言而喻的意味。
阿芙蓉,彆名半夜韶華,花殷紅,葉千簇,媚好千態,豐豔不減丹蔻。《本經》載其藥,有鎮痛之神效,能驟長精力,去除頹廢,代價令媛。然其治病之功雖急,卻遺禍甚重。
人生如戲,一張麵具萬千色彩,悲喜都在幕後,不與外人知。
卿塵問道:“皇上如何了,為甚麼進藥過來?”
卿塵低著頭,隻抬眸瞋他一眼,手裡將盛藥的玉盒翻開。白玉凝脂般的藥膏,泛一抹血紅模糊膠葛此中,既美且豔。南詔玉靈脂,取八種奇花精華凝練而成,醫傷鎮痛素有奇效,亦是滋補的良藥。
殿中早已擺好了錦席玉案,上置金銀七寶玩具、文房冊本、胭脂水粉、綵緞花朵、官楮錢陌、女紅針線並各色寶器珍玩,大師都等著看小公主會先拿哪一樣,覺得佳讖。
夜天淩雖身子不適,但小公主的生日慶宴卻還是停止,還是一片歡慶喜氣。
女兒撲入懷中,卻讓平素沉穩的夜天淩冷不防有些失措,手忙腳亂地將她接住,耳中傳來孩子銀鈴般的笑聲,元語已將他腰間一塊玄龍玉佩扯住了不放。
卿塵坐下來伸脫手,夜天淩倒也共同,便放平了手給她評脈。卿塵試了他的脈搏,眉心垂垂蹙得緊了,停了一停,夜天淩問道:“放心了?”
“皇上還在武台殿嗎?”
時至入夜,禦苑中早已懸起千盞小巧宮燈,星星點點,迤邐蜿蜒,沿著臨水殿閣轉折相連,絲竹聲聲輕歌曼,四周碧草蘭芝芳香幽然,浮繞九曲迴廊,嫋嫋醉人。
若說不是,卻也是;若說是,實則已不是。隻因那八種奇花中減輕了此中一味的劑量——阿芙蓉。
夜天淩淡笑道:“不瞞你說,想這半生交戰受過的傷,最是那一箭傷得值得。”
用以醫人可為藥,用以殺人可為毒。不會立時置人於死地的毒,但讓人服食成癮,終至身材孱羸,意誌低沉,一旦斷之,鑽心噬骨,生不如死。
如果此後立了湛王世子,那鳳家就必定走到死路了。鳳衍看著殿中身形冷峻的皇上,笑容溫潤的灝王,再想想現在軍功卓著的湛王,暗自冷哼,眼底浮起一片陰沉。鳳氏一族百年顯赫,豈會束手待斃,任人宰割,就算是皇族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