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士子中有個白衣黃衫的年青人,一向是世人間最活潑的一個。這時仰首飲儘杯中酒,酒壯膽色,在大師的擁簇中鋪紙蘸墨,牽袖揮毫,半晌間將一篇指責都試政策的文章一揮而就,世人傳看之下,紛繁喝采。
陽光下,一身金繡蟠龍的親王常服穩穩襯著灝王高華的氣度,他始終溫文含笑,“靳大人該對我們選出來的新科進士們有些信心,本王信賴他們哪一個也不是徒博功名之人,若他們輸了,那就是你我有負聖望了。”
之前隻知昊帝部下精兵虎將所向披靡,卻不料現在出一個斯惟雲,就敢清查百官;出一個莫不平,能夠牽引朝堂;出一個陸遷,又魁首士林。再看看身邊坐著的灝王,這是前太子,曾經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儲君,按理說新皇即位是最容不得如許的人,但灝王卻頻受重用,乃至連春闈都由他主試。另有一個漓王,平時看上去不務正業,恰好就能掌控京畿司,協理帝都兩城八十一坊大小事件。
都是些血氣方剛的士子新貴,這如果節製不了局麵,但是要生大亂的。更令貳心驚的是,剛纔出去的時候,見到麟台四周已經遍及玄甲禁衛,重兵環伺,為首的是上軍大將軍南宮競。
卿塵昂首,隻見他臉上近乎自大的高傲,淡淡地,帶著一抹蕭灑。他俯視她,薄唇微挑。如果有甚麼事做不到,另有他;如果有甚麼得不到,另有他;如果感覺倦了累了絕望了,另有他。
陸遷道:“先前倒也傳聞過他,彷彿是個極放浪的人物,平時恃才自大,在士林中很有些名聲。”
都是同年參試招考,士子們呼朋引伴,落座品酒,不免便要提及本年都試。這個話題一開,頓時高談闊論沸沸揚揚,諦聽之下,此中竟有很多非議之辭。
靳觀心中突地一跳,作為本年都試的兩名主試之一,這些新科進士可都是他和灝王共同遴選的,若他們名不副實,那豈不是主試官員嚴峻瀆職?靳觀苦不能言,捏了一手盜汗,隻點頭說道:“王爺言之有理。不管成果如何,這都是天朝士林一大盛事。”
夜天淩對陸遷道:“雲州公然出才子,先有你陸遷名冠江東,現在又出一個秋子易,想要顫動京華。”
不管何時,都有他。
“不急在此時,”夜天淩一昂首,“冥執,去想體例將他們寫的那篇告文抄一份來看看。”
卿塵手指籠在袖中,不由略微收緊——聖武二十六年天帝詔眾臣保舉太子,國子監三千太學士曾聯名上書,具湛王賢,請立儲君。
楚江杏林是天都裡一大名勝,時逢春至,繁花斑斕如雲似雪,連綴西山三十裡,直至江乾。春闈收試以後,江上舟舫不竭,遊人比肩,錦衣雕鞍,笑語俶儻,幾近比金科放榜還要熱烈。臨江一艘龐大的石舫依山帶水頂風,乃是登舟喝酒,遙看花林的好去處,此時堆積著來自各地的士子,船上寒喧之聲此起彼伏。
夜天淩如有所思,緩緩淺酌杯中酒。此時忽聞馬蹄聲緊,遙見江邊堤岸上一騎飛馬快奔而來。頓時也是個年青男人,尋到石舫這裡,上馬快步踏上石橋,遠遠便道:“子易兄,諸位,諸位!國子監那邊出大事了!三千太學士因本年都試題製廢典範輕禮法,公允取仕,聯名上書以示不滿,現在全都在麟台靜坐,要求聖上重新裁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