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塵被夜天淩攔得腳下一個踉蹌，卻未曾回身，隻站定看著火線，雕欄玉砌，瑤池天闕，皆儘迷濛一片。

“哼！”皇上一聲冷哼，“不敢？我看依你所言，江山社稷都要毀在朕手中了。”秦國公錯愕不敢再言，殿下襬布兩席窸窣一片衣衫碎響，群臣紛繁離座，跪於一旁，烏壓壓直到外殿，儘是低俯的錦衣帽冠。靜若死域的大殿中，隻餘秦國公沉重的呼吸，一聲又一聲，似已不堪負荷，隨時都要被扼斷在咽喉之間。

無憂無怖，無懼亦無悲，心中落下沉緩而滿足的感喟，卿塵看著夜天淩。夜天淩緩緩勾起唇角，淡笑之下他清臒的麵龐那樣清楚，觸手可及。不知過了多久，他低聲叫她，聲音略啞，帶著磁性的引誘：“清兒，我想要你。”

夜天湛笑歎：“我也一樣冇有想到。”

無邊的孤傲中，有你有我的相守，四目交投，綻放全部塵凡的繁華。

他身上的氣味，淡淡東風般的暖，吹透黃沙飛天，夕照殘陽。他的淺笑是她平生永不會忘的影象，剛毅如山的度量，給她力量和勇氣，她能夠笑著回身，一彆以後是天涯。天涯路，輕紗飛天，駝鈴聲遠，玉笛輕折婉轉，委宛成千年的遼遠與思念。

擲地有聲的話，前所未有的定奪，不但驚呆了群臣，更讓卿塵如遭雷殛。他竟迴護她至此，卿塵癡癡看著夜天淩冷如堅玉的側顏，一股澎湃的熱浪漫過心頭，直衝眼眶。她倉猝一揚眼睫，傲然昂首，留在群臣眼底的是高高在上的淺笑，母範風韻，清華奪目。

他彷彿遙遙看向雲霧縹緲的瑤池，看向廣袤的夜空深處，聲音降落反響在她耳畔，帶著奇特的力量。六合仿若退回太古渾沌的一刻，隻餘他們兩人，統統都化作了虛無。

“於闐海內我已替你安排安妥，此程有玄甲軍護送你，萬無一失，你能夠放心。”

他抬手撫上她的臉頰，行動輕柔。卿塵強撐著的力量在他的凝睇下絲絲消逝，本來近乎鋒利的眼神漸作失落，隨淚水幽然滑落，她緩緩點頭，“可我想要一個身上有著你的血脈、我的骨肉的孩子，我不管他們，我隻想給你生一個孩子。”

夜天淩悄悄扳過她的身子，卻見明玉燈下，清光模糊，她臉上已是淚水成行。

手指緊緊扣住鳳座之旁的浮雕，指節慘白，麵上笑容卻紋絲未動，隻是那目光已如冰雪，漸透寒意。

平湖秋波三十裡，一天秋月似水，一湖碎波如星。

夜天淩眸底那無邊無邊的深黑似要將她埋冇，他靜視著她：“我剛纔說過的話，不要讓我再反覆了。有我在，你不必理睬任何人，聽清楚，記著了，除了我，不準你在乎任何人。”

朵霞看了他一會兒，挪開目光，低垂的長睫在她眼底覆上了一層淺淺的暗影，“我向來冇有想過，到了這一天會是玄甲軍送我歸去。”

本年夏天，滄浪江遭受水患，持續不竭的暴雨使得江水決溢，河道眾多，湖、雲兩州十七郡田毀城淹，儘成一片澤國。如許的大水已有多年未遇，皇上急掉江左水軍出動戰船遷徙百姓，搶修因大水而決口的廣安渠，複又兩次撥銀賑災。七八月過後大水漸退，因為施助恰當，兩州未再出災疫亂情，慌亂了數月，各方都鬆了口氣。

“你冇有甚麼話想對我說嗎？”朵霞稠密長睫下彎彎的雙眸，讓夜天湛想起沙海之畔的新月泉，細亮的一刃嬌媚，是大漠飛沙下絕豔的風景。他賞識著她的美，她是他名義上的王妃，卻更像一個朋友。為妻為伴，因為曉得終究要送她遠去，以是在她麵前輕鬆得近乎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