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慢的是活著_第3章 最慢的是活著3 首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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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過來的時候,因為曉得婆家這邊不如孃家,怕女人刻苦,她的嫁奩就格外豐富:帶鏡子和小抽屜的臉盆架,雕花的衣架,紅漆四屜的金飾盒,一張八仙桌,一對太師椅,兩個帶鞋櫃的大樟木箱子,八床緞子麵棉被……另有那張水曲柳的黃漆木床。

“玉輪可白。就是黃河水在腳底下,嘩啦啦地嚇人。”

“你再生,要生出來兒子我就給你。”她對姐姐說,又把臉轉向我,“看你們誰有本搶先生齣兒子。遲早是你們的。”

“老日開端不殺人的。進屋見了咱家供的菩薩,就趕快跪下叩首。瞥見小孩子還給糖吃,厥後就不中了,見人就殺。還把週歲大的孩子挑到刺刀尖兒上耍,那哪還能叫人?”

偶爾,她也會跟姐姐聊起祖父。

“‘人家’當時候已經有通訊員了,軍隊上的人對我們可好。吃得也可好,可飽。住了兩天,我們就返來了。家眷不能多住,看看就中了。”

“就見過一麵,連‘人家’的臉都冇敢看清,就嫁給‘人家’了。當時候嫁人,誰不是暈著頭嫁呢?”

“我比‘人家’大三歲。女大三,抱金磚。”她說,她總用“人家”這個詞來代指祖父。“我過門未幾時,就亂了,煤窯廠子都關了,你太爺爺就回家閒了,家裡日子一天不如一天。啥金磚?銀磚也冇抱上,抱的都是土坷垃。”

說得鼓起,她就會翻開樟木箱子,給姐姐看她新婚時的紅棉褲。隔著幾十年的工夫,棉褲的色彩仍然很素淨。大紅底兒上起著淡藍色的小花,既喜氣,又沉寂。另有她的金飾。“文革”時被破“四舊”的人搶走了很多,不過她還是偷偷地儲存了一些。她翻開一層層的紅布包,給姐姐看:兩支長長的鳳頭銀釵,因為光陰長遠,銀都暗淡了。她說本來另有一對雕龍畫鳳的銀鐲子,三年困難期間,她呼應國度號令向災區捐募物質,狠狠心把那對鐲子捐了。厥後發明戴在了一名村乾部的女兒手上。

她生爸爸的時候,孃家人給她慶滿月送的銀鎖,每一把都有三兩重,一尺長,都佩著繁煩瑣瑣的銀鈴和胖胖的小銀人兒。她說本來一共有七把,破“四舊”時,被搶走了四把,就隻剩下了三把,厥後大哥和二哥生孩子,生的都是兒子,她就一家給了一把。姐姐生的是女兒,她就冇給。

“一共有二十抬呢。”她說。當時候的嫁奩是論“抬”的。小件的兩小我抬一樣,大件的四小我抬一樣。能有二十抬,確切很有範圍。

“那鐲子呢?”

“人家”打徐州的時候,她去看他,要過黃河,黃河上的橋散了,隻剩下了個鐵架子。白日不敢過,隻能早晨過。她就帶著爸爸,一步一步地踩過了那條冗長的鐵架子,過了黃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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