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忍冬入殿時便非常汗顏,小殿下醒了,果然是不尋喝的也不找吃的,隻嚷著要孃親。她趨步上前,低聲稟道:“殿下,顏相在偏殿等待。”
她說著,哭著,小腦袋高低擺佈地亂蹭,湧出的眼淚頃刻將皇後的衣衫洇濕。皇後無法,又心疼,她悄悄撫順孩子的脊背,她抽泣不止,脊背也隨之聳動,皇後安撫道:“南柯一夢,華胥一夢——諸如此類,與你說過很多次的,夢非實境,明知是夢,何必輕信?再者,我為何不要你?向來,便隻要後代長大,立室立業分開父母的,冇有父母捨棄孩子的事理。”
長久的復甦,身材各處號令的疼痛將腦海中閃現的畫麵熟生堵截。
兩人緊緊依偎,不發一言。半晌後,唐瀠俄然喚了一聲:“母後。”她已不哭了,卻有鼻音,聽來格外的軟糯,像個元宵糰子,麵龐紅潤,大略是紅豆餡兒的。
張顯昭腦袋抵在地磚上,久未聞天子表示,殿內又尤其闃然,額上不自發便沁出細精密密的汗珠來。君心似海,等閒不成勘破,半晌後,天子淡笑道:“卿之棋藝甚好,不如趁興行一兩局。”聞言,徐德海親去取了棋盤棋甕來。
顏遜不知是否因著剋星餘笙的到來,他剋日事事不順,顏黨亦隻於“燕王”占了一次上風,且這上風占得不穩。本日早間,彈劾劉鐸的奏摺接二連三地呈上禦案,他覺得蕭黨的手腕不過如此,昨夜便鋪設戰壕——挑了蕭黨中一人彈劾,其占有上直衛要職,既是軍中,又是上直衛那等浪蕩後輩堆積的處所,豈會白玉無瑕?
唐瀠四下看了看,的確隻她一人。皇後也望過來,她看向唐瀠,眼眸中的冷厲被和順壓下去幾分,氣勢既而落於下風。下一刻,顏遜奸滑地大笑幾聲,將匕首遞與皇後,皇後接過,匕首抵於腰腹,冰冷的刀刃一寸寸冇入,殷紅的鮮血一滴滴排泄,地上垂垂積了一灘血泊。
忍冬接過瓷碗,倒是不動,躊躇半晌,低聲勸道:“殿下,奴婢守著,您且去歇歇。”皇後不語,隻看著睡夢中眉頭舒展的孩子,又起家,自銅盆中取來溫熱的手巾,擦拭她眼角未乾的淚痕,力度輕柔得幾近要從指縫間流瀉出水來。
天子之話,便是聖旨,不敢違,張顯昭恭聲應是,起家。兩人對桌而坐,分執吵嘴棋子,欲落子殘局時,忽聞殿外嘈喧鬨雜,人聲鼓譟。徐德海出外檢察,不久,急步趕回,憂心忡忡地稟道:“陛下,七殿下於不二齋遇刺!”
諸人來一趟,送份情麵,儘了禮節便走了,唯有皇後不寢不休地候在床榻旁。唐瀠還是昏倒,昏倒時極其固執,咬緊了牙,湯藥與粥食都不能喂入,偶爾又有半晌的復甦。趁這半晌的復甦,人便鬆弛下來,能喂入幾勺湯藥與粥食,她夢話著,說些糊裡胡塗的話,一會兒喊“阿孃”,一會兒喊“母後”,不管怎地,夢中都是皇後,隻是夢境怕是不好的。
嚷著要孃親,十個忍冬都抵不過皇後一人,忍冬無法,隻得辭職。
另一頭,心胸忐忑的劉鐸正與天子奏對。身任親衛軍統領,他雖未親去,差事辦砸,也少不得領下“治下不嚴”、“瀆職忽視”兩項罪名。如何定罪,由天子決計,天子的態度又取決於七殿下的傷勢與劉鐸本身的陳述。
久旱逢甘霖,她眼下,便是這般狀況。渴極了,喂甚麼便喝甚麼,待饑渴緩下些來,鼻子也彷彿通氣了些,她嗅到一股熟諳的暗香,疏冷又平淡。無需睜眼,她也知是誰在照顧她,故而,她在傷病中惶惑不安的情感獲得紓解,混亂短促的呼吸垂垂停歇舒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