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很久無話，隻餘風聲雨聲。

池再遊移地點了點頭：“主子曾是顏家家奴，兒時便待在金陵。”

殿中喧鬨，腳鈴叮鈴之聲迴盪此中顯得更加空靈。

自太後病症初顯，唐瀠便再不似疇前那般，假裝得再好，如池再這般伴她多年之人怎會看不出來。他們這些做主子的，提心吊膽是真，心疼擔憂亦假不了。

驀地，唐瀠悄悄說道：“想家便好。”

人已走遠，一股海棠花極淡的暗香緩緩拂過鼻間，宮人俱都屏息凝神，不敢側目，頭更低下去幾分。

唐瀠手中擎一花瓶，走出正殿，徑直往長樂殿而來。

皇室宗親的西席本是好尋，偏生商讚放著不二書齋的春日花圃不去把守照顧，反倒主動請纓。商讚曾是帝師，這般身份，如何再好發矇世孫？再者他年紀老邁，倘若感念老友不肯怠慢門生，卻哪堪教書樹人的重負？

笑意僵在唇畔，烏黑的眼眸頃刻失了光彩。隻是斯須，唐瀠又看向池再，打量了他半晌，將他盯得幾近腿軟發毛，才淺笑著問道：“你是金陵人？”

香爐裡的香料猶不足燼，新添的香丸置於雲母片上，經溫火烘焙，緩緩披收回芳香。這香味來得極慢，卻彷彿來得極烈，怕是比雲母片底下尚在燃燒的灰墼還滾燙幾分，燒過唐瀠的耳垂，立時飛出兩朵緋色的雲。

心間一痛，唐瀠不自發地今後退了一步，視野恍忽中往下移了幾分，落在垂落的衣帶上。

因是教員，又是長輩，唐瀠不好回絕他，思來想去，總算明白了他意欲何為——商讚並非固執呆板之人，如此行動隻怕是擔憂本身擇師對付，遲誤了世孫。

香料已然添好，紗幔中的人影仿若不聞任何動靜，蓋好香爐。

卻也是——史家視為龍脈被截不宜定都之地。

她還是望著窗外，黑如點漆的眼眸中映滿了水紅的海棠，素淨白淨的麵龐無波無瀾。聲音輕如一陣風，聽得不逼真，幾近要令人思疑剛纔是否聽岔了——實在，並未有人說話。

近在喉間的“阿孃”二字驀地被咽歸去，唐瀠止步在原地，她明知腳鈴聲如此清楚，紗幔內的人定有耳聞，本身已然透露行跡，卻不肯再近前一步，坦開闊蕩地翻開紗幔。

想通這層，唐瀠又感覺好笑，商讚這老頭，幾時變得如此彎彎繞繞。她將此事與太後說過，太後隻淡淡笑道“因你所處之位與以往分歧，商先生隻得這般行事”。經一席話，唐瀠的思路更加開闊，心中卻平增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