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這層,唐瀠又感覺好笑,商讚這老頭,幾時變得如此彎彎繞繞。她將此事與太後說過,太後隻淡淡笑道“因你所處之位與以往分歧,商先生隻得這般行事”。經一席話,唐瀠的思路更加開闊,心中卻平增陰霾。
“金陵好麼?”
午後,雨霽初晴。
卻也是——史家視為龍脈被截不宜定都之地。
池再遊移地點了點頭:“主子曾是顏家家奴,兒時便待在金陵。”
池再此前便是奉旨出宮下詔禮聘西席去了,先生是位隱逸多年的耆老,在朝時享有盛名,亦曾與商讚同事,受過商讚青睞提攜。商讚知悉其人,才放下心來,鬆了口,退居不二書齋摒擋花草保養天年。
殿中很久無話,隻餘風聲雨聲。
楚王是唐瀠的叔爺,因而年作古,壽元已然不短,隻是他薨逝得毫無前兆,莫說王公權臣吃了一驚,即便摒擋喪葬殯儀的王府中人亦因事發突但是很有些手忙腳亂。楚王生性蕭灑淡泊,所好唯酒罷了,又甚少與人反目,加上他所掌的宗人令既非肥缺又非要缺,惹不來彆人紅眼,故而他的去世未在朝野中生出波瀾,隻平安悄悄地循禮下葬、追封,青史中亦是平淡無常。
因是教員,又是長輩,唐瀠不好回絕他,思來想去,總算明白了他意欲何為——商讚並非固執呆板之人,如此行動隻怕是擔憂本身擇師對付,遲誤了世孫。
全部過程,舉止、語氣俱都安閒而淡定,仿似確切不知紗幔外的人究竟盯著本身看了多久。
未央宮已於前日完工補葺,從宣室殿中另辟出來的長樂殿拾掇完美後,太後便搬家至此。她本是喜靜清冷的性子,因天子未行親政大典,她現在尚可理政,但莫說理政,倘若她為此操心,唐瀠已是不悅。久而久之,她隻得從了女兒,每日隻服藥養病,與人談笑罷了,過得非常安逸。
近在喉間的“阿孃”二字驀地被咽歸去,唐瀠止步在原地,她明知腳鈴聲如此清楚,紗幔內的人定有耳聞,本身已然透露行跡,卻不肯再近前一步,坦開闊蕩地翻開紗幔。
雨霧迷濛,遠處的天涯恍惚不清,如同技術欠佳的匠人忽視之下形貌失誤的灰釉。唐瀠端坐在案後,擱筆於筆山上,再透過窗牖往外望去,看著看著,彷彿耳畔滴滴答答的落雨聲亦隨之恍惚起來。
她已及笄,再非疇前的沖弱幼主,身處高位涉世不成謂不深,舉手投足間已是氣勢初顯,光彩照人。褪下持重的冕服,換上輕巧的私服,身形婀娜,微露少女姿勢。
暮春雖至,春雨霏霏卻未歇。
皇室宗親的西席本是好尋,偏生商讚放著不二書齋的春日花圃不去把守照顧,反倒主動請纓。商讚曾是帝師,這般身份,如何再好發矇世孫?再者他年紀老邁,倘若感念老友不肯怠慢門生,卻哪堪教書樹人的重負?
本日落雨,池再出外披了油衣,回宮麵聖前已褪下油衣,又略加拾掇,現在麵龐上卻難掩水汽。他微微彎身,答道:“先生領了旨,與世孫行了師生禮,雖是忘年,世孫靈秀,先生慈愛,兩人說談笑笑非常投機。想來先生定會傾囊相授,世孫亦有所成不負厚望。”
乍然被打斷思路,唐瀠愣神了半晌,將視野收回,見是池再,微微擰起的秀美微舒,方緩緩問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