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再從那房裡出來的時候,對我如許說:“小高,為師身後,你陪那靜霄三年,算是替為師還報於他。”
……
靜霄去了一整年。他返來的時候,恰是第二年隆冬,大雨已連下了五日。
第四招,師父劍架在我的咽喉,我因為驚駭,連一根手指,都不敢再動分毫。
“這……這不一樣,總之他們都是仇敵。”一時語塞,我有些不平氣地強詞道,隨即額頭被師父重重地敲了一下。
我急在內心,下山去請大夫來看。大夫號過脈,連連感喟,隻是開了幾個紓解的方劑。
“好啊,”師父一口承諾,“此次我用木劍,你就用那柄水寒。”
“他……跟你要了甚麼代價?”
我頗費了些工夫,才終究在後山的寒潭邊找到他。阿誰去處是幾年前我與師父一同發明的,溪水為巨石所阻構成一丈見方的小潭,潭水清可見底,四周勁鬆環抱,縱是中午,也隻要幾縷陽光透過枝葉射下來,在地上留下些細碎的斑點。師父笑著說:“夏季來此乘涼最合適不過。”
我委曲地說:“如何就裝不下啊?”
靜霄一向昏睡了兩天,所幸雙腿冇甚麼大礙。
師父微淺笑了,又蘸了些淨水,持續寫字。
師父又留他療養了幾日,見他不管如何不肯放棄,終究承諾。
師父歎了口氣,“讓他出去吧。”
那是間很大的屋子,屋中空無一物,隻要正南邊的牆上掛著一幅圖卷。圖卷裝裱精美華麗,畫麵倒是空缺的。
小高。
“那麼,如若秦王當真滅了燕國,他不是為你報了仇麼,你為何反將他當作仇敵?諸侯盤據爭霸數百年,如果能自此一勞永逸再無戰事,莫非不好?”
那樣站在遠處守了他幾日,終感覺肉痛難忍,不敢再去。
如許對峙了一會。
那劍氣就像在說:如果我再持續膠葛,他不念及師徒情分,必然會殺了我。
“你對他說,我不肯再見到他,讓他一輩子都彆再來找我。”
“為師既然說把它們送給你,這些勞什子的玩意就是你的。”他淡淡地說,我卻從冇有過地,從他的聲音入耳出些憤怒,“不管你將它們丟失還是丟棄,它們都會展轉回到你身邊。”
驚蟄前的那一晚,我按例燉了補湯端給師父。當時師父竟穿上了我初度見到他時那件暗紅色裝潢繁複的錦袍,見到我端在手中的湯,隻是擺擺手,讓我放下。
“應當……就是你說的這麼回事……”他說那句話的聲音,竟不似慣常的無來無去,而有了些凡人的難過。
靜霄走了,像是把師父的靈魂也一起帶走了七分。他不再寫那些淨水書畫了,也甚少與我說話,除了每天例行的比劍,幾近見不到他的身影。
他寫字的手停了下來,而後乾脆放下筆,細心看著我。
“小高。”
他轉過身,背對靜霄,閉了閉眼。
第二年春季氣候轉暖,師父的病倒有了些轉機,終究能夠起家在院中逛逛。
我冷靜地咬了咬嘴唇。
他把樂譜寫在他始終收藏的那張破陳舊舊的紙上,寫就了,叫我拿給靜霄。
我隻是,茫然看著他的背影,消逝在房門以後。
他收劍的時候,我隻感覺滿身的力量都被抽乾了,寂然跪倒在地。
他忙又跪下,拜了三拜。
靜霄竟淺笑起來,“不過是這雙眼睛,和餘下生命的十年罷了。”